【散文】张富存/感恩的石榴花

  初夏的阳光,似一双满爱的手,抚摸着这个农家小院,熨贴着院子里开得一树纷纷繁繁的石榴花。

  这石榴花,也不负阳光。你给我一缕阳光,我还你一树绿叶;你还我一片绿叶,我慰你一树繁花;你慰我一树繁花,我奉你整个秋天!当它绿过红过灿烂过之后,即使落下,也要义无反顾地向着曾经哺育过它的根的方向腾挪。

  我与妻趋步庭前,仰望着这一树花开,仰望着这一树的华美,想着它一个个花开有声的黎明,还有它一幕幕倦鸟归林的黄昏,我的思绪淌成了一条河。

  我又想起了那个遥远的榴色生香的秋天。

  那是个仲秋,金风送爽,丹桂飘香,圆溜溜的大石榴缀满枝头,望一眼,就让人馋。大人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是小孩子了。那天,少得暇日的妻子,正牵着我七岁的女儿和不满三岁的儿子去邻居他大娘家里玩儿,刚一进门,眼尖的孩子立马就被院子里一棵结得满树都是滴溜硕果的大石榴给吸引得目瞪口呆了,还没等妻反应过来,儿子就支棱着小手儿望着树上的石榴作“要要”状,在一旁的女儿也露出了馋羡的目光。尽管妻再三阻拦,他大娘还是愉快地给孩子每人够了一个金黄金黄的大石榴。谁知,“乡里猴儿,戳不哩头儿”!女儿已经大了,还好;这儿子就不好说了;着照,没隔三天,他又是哭又是闹地非要到他大娘家去摘石榴吃不可,劝说不下,妻就拍了他两巴掌。看儿子哭得那么伤心,我的心一下子也软了,就哄儿子说:明年爸也给你种石榴吃。第二年春天,真的从他大娘那儿剪下来几枝石榴枝,压在了自家的小园里,待它们长到指头粗时,就择一株肥势的栽在了窗前的空地上。

  从此,它就在我家落户了。一有空儿,女儿就给它松土,浇水,儿子也慌着跟在后面封封铲铲;我也有事没事地给它刪密,除疏,喷药,追肥;为它邀回东来的紫气,暮合的祥云;再祈来经年的风雨,四季的烟霞;的确,只要你付出了,它就会源源不绝地回报你。慢慢地,小石榴树就摇绿了,碧透了,翠盖了,就健健康康蓬蓬勃勃快快乐乐地生长了。放学归来,还没等放下书包,两个孩子就叽叽喳喳小鸟似地争着抢着站在树旁,与它搂腰比肩,女儿说:看,我快和它一般高了;儿子也说:看,我踮起脚尖儿就摸着它的下巴了。

  就这么呵着护着,等着盼着,小石榴树居然就朝着大家的愿想走来了,待至某个好风好景的夏日,又居然就开花织锦了。

  那花开得可真好看啊,粉粉的,红红的,硕硕的,明明的,艳艳的,像火炬,像灯笼,像星星,微风一吹,还一闪一闪的,刚开始,是一朵一朵地开着,再后来,商量似的,风风火火地都赶来了,茂茂盛盛的,把本不耀眼的小院都映得亮亮堂堂的。孩子们放学回来,就坐在开得满院都是红彤彤的石榴树下写作业,读课文;那琅琅的书声,常常引来蝴蝶艳羡,翠鸟喝彩,不经意间,这一切的一切,便成了小院独特的风景,而且是妻和我最爱看的风景。每逢携妻荷锄而归,一看到这迷人的景致,那些苦啊累啊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迎夏阳而来,望秋风而去,小石榴渐渐地茁壮着。记得第一年挂果时,一下子就结了十几个。还没等小石榴泛黄,两个小馋嘴儿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小果果指画着,他们天天数落着絮叨着:这个是奶奶的,那个是爸爸的,最大的是妈妈的,最好看的是留给自己的。他们天天的指来指去,指得小果果们也羞红了脸儿,想不长大都不好意思了。在大家的期待中,小果果们都争先恐后地终于长成黄澄澄的大石榴了,日日的晃在枝头儿,像是炫耀,也像是汇报。

  在一个秋虫喓喓的晚上,收拾停当,妻搬来小桌,放在石榴树下,再从树上打下几个长熟的石榴,与大家围圆而坐,一起分享劳动的喜悦。正当孩子们按照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分配给家人开始吃时,我插了言:“大家还记得这些石榴的来历吗?”看我卖了个关子,两个孩子不知其然,有些迷惘地看着我。我接着话茬道,“忘了?这是托您大娘的褔,剪她家的石榴枝压的苗儿,才有今天的石榴吃。人不管走到哪里,可不能忘记感恩啊!”

  听了我言,孩子们像是豁然开朗,心领神会地拣了两个又光又圆的大石榴,高高兴兴地朝他大娘的家里跑去。

  那个晚上,月亮眯眯地笑,星星眯眯地笑。

  以后每年,孩子们都没有忘记去给他大娘送几个心心念念的大石榴。

  尽管,儿子今年已学业圆满,将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工作、去安家,女儿也早已远嫁他乡;但是,知道感恩的孩子,不管他走多远,他的心一定是朝着故乡的。

  正如眼下这棵花开圆满的石榴花,虽然到它收获的秋天还有一段距离要走;但,懂得感恩的它,根一定会是朝着秋天收获的走向而不遗余力。

  距离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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