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式

　　上世纪五十年代，小郭的家在长江南岸古镇正街旁的巴巴达大院。大院侧房有户苏姓邻居，苏伯在省城工作，每年春节回家探亲，苏伯妈是当地农民。大院的娃娃称他们的两个女儿大姐姐和小姐姐。

　　不知啥原因，一个妈生出来的娃有天渊之别。小姐姐约十五六岁，肤色嫩白透红，身后拖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身段婀娜苗条，性格温柔可爱，就像如今影视歌里赞美的小芳姑娘一样。小姐姐和大院的娃娃们很有缘分。小姐姐在学校住读，只要周末返家，娃娃们就会欢天喜地的跑到苏家去玩，吃饭时需催好几遍才回屋。大姐姐丰乳粗腰肥臀，脾气不好，嗓门儿特大，和家人说不上几句话，常常就会耍横吵闹。娃娃们不爱搭理她。

　　当年从长江边到古镇的老君坡古道，马儿驭着行人“得、得、得”的爬石梯，马夫手捏缰绳快步紧跟，是条独特的风景线哩。现在古道上些许幸存的旧石板，中间有大小不一的深浅凹形，就是昔年留下来的马蹄印。大姐姐喜欢兜风，只要下山进城后回家，就在山下的前驱路口骑马。邻居们劝她多次，坡高路陡骑马不安全!她置若罔闻。

　　那年夏末秋初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天的雨，大姐姐傍晚时骑马回家，快走到镇场口时，马蹄子踩着砣稀泥打滑，马身子倏的一歪，大姐姐“啊”的一声摔下来，滚到了路旁坎下。沾身泥擦破皮是小事，恼火的是足骨挫伤，被送去看医生。大姐姐治疗后回家休养，整个大院热闹起来啦，邻居们一天到晚都能听到她骂天骂地的吼叫声和哎哟连绵的呻吟声。特别是在山风呼啸的夜晚，那声音分贝显得奇高，使人心烦意乱。

　　第二年她高中毕业参加高考。现在考后若干天可以上网或打电话查询分数，录取通知书用快递送达。那时是报纸在约定的三天时间里，分批公布录取的考生姓名，开学前录取通知书才能陆续送到。报纸上没姓名的就是没考上。

　　大姐姐考完后，在等待公布结果的那段时间里，每天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燥不安，从她家传出来的吵闹声，次数天天增加。郭爸爸和邻居多次去相劝：“你的成绩还不错嘛，考上的可能性大。”

　　好不容易等来了公布结果的日子。第一天，她清早就到邮局去拿报纸，哭着走回来，给大家说：“没有!没有!”第二天也是一样。第三天依然如此。

　　快到中午时分，披头散发的她突然从家里出来，急急的往正街冲去，边哭边叫：“我要跳井了!”

　　跳井是当时女人想不通寻短见的传统方法，苏伯妈和小姐姐屁滚尿流的从家里跟着跑出来。娘仨人在路上你拉我扯。大姐姐蛮劲十足，她们哪是对手?汗直流气直喘的苏伯妈大叫：“救命啊……”

　　近邻胜过远亲嘛，郭爸爸及四五个邻居闻风而动，一下子就把大姐姐围住，七嘴八舌劝大姐姐：“用不着去寻死，找工作就是了。”当时高中毕业生能考上大学的比例不到10%，也不能复读重考，但落榜后找工作很容易。

　　娃娃们笑嘻嘻的站在旁边看热闹。郭爸爸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苏伯妈说：“你把报纸拿来给我看看。”郭爸爸仔细地看报纸，过一会儿，摇着头对大姐姐道：“你这个丫头哟，上专科也不错嘛!”郭爸爸把报纸平摊，大家随着其右手食指尖望去，大姐姐的姓名在最后一排的倒数第二个。

　　大家笑着异口同声道：“请客!请客!”大姐姐岂会相信有馅饼?抓过报纸仔细一看。哈，真的从天上掉下来啦!她手抹泪花眯眼呲嘴直嘿嘿。平时严肃有余的郭爸爸开起了玩笑：“幸好没去跳井，不然那真的把血本也亏掉了哦……”

　　新世纪初年，作为游子的小郭来到古镇时，与偶遇的旧时乡邻提及这五十多年前令人捧腹喷饭的精彩段子，都如此说：“人啊，遇事不能毛焦火辣的，要心平气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