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宏远:梦里有棵柠檬树

梦里有棵柠檬树

  ■ 杨宏远

  梦里,我拥有一棵柠檬树,一棵随风自由飘动的柠檬树,不为别的,只为欣赏满树墨绿色的青柠,还有那表皮精油芳香物质会随着夏天热浪一起变得躁动起来,这辛辣微甜的气息不免惊起天边那团乌云,片刻,雷阵雨至。直到西边天空浅青色云朵在晚霞中交织,空气弥漫着雨后清新。伸手扯下一颗青柠,低头深吸,在这由浅及深的迷惑味道之中,你就可以看见氤氲雨气深处,一辆巴士顺着远处的小路徐徐地驰过来,靠近车窗坐着一个人,抱着一大捆柠檬花。人就那么轻松地倚在窗口,那活泼的柠檬花伸出窗外,朵朵白花连成一片。捧花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杂乱的眉毛让人觉得野性十足,同时他那瘦弱的身体和细长的脖子带着那微微抿着的红唇,不免有几分女性特质,车窗外的微风拂过他额边黑发,。那巴士就这样从我的柠檬树下经过,带动着黑青色的树叶稍稍摇摆着。

  年少时,我亲手植过一棵可怜瘦弱的柠檬树,柠檬树霸道,自选了家后面那块长满荒草的小山坡里扎根,那块荒地之前种满一片浪漫桃林,每每回忆不觉怦然心动。柠檬种子的来源我已无从考察或者我不想去回忆,那不重要。柠檬种子埋进土里那天起,我就彻底忘记种子原有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野蛮而又温柔的灵魂,开始在那片土地奋力地悄然生长。一年、两年、三年,柠檬树雏形初现,但总瘦弱的可怜,我不给他施肥,也不勤浇水,我想这样苛刻的环境下结出的柠檬必定带着坚韧的贵气,包括那芳香的野性气息,我都必须完全占有。依稀记得过了好久,我忘记了这棵柠檬树,那小山坡也渐渐的被一些人霸占成为污秽不堪的菜园,再过些日子,我去看那棵柠檬树,却已不见踪影,我无法原谅自己,失去的还有我脑海中那即将长成的颗颗青柠。

  柠檬的浪漫绝非仅仅是他那沁人心脾的味道与丰富的感官刺激,那是远在青春时期的柠檬树,给我造就了一方属于自己小天地。

  大学时兼职,做了一家奶茶店的店长。店门口一排花架,排满了各种绿植,特别是在9月初的傍晚,一道微热的阳光斜穿过小巷,打在这片喷过水的花草上,更是能叫人拥有几秒的安稳。店内装修很是复古,操作台后的一个篮子里堆满了黄青色的柠檬,做饮品时,只需稍稍刮下表皮,店内就像燃爆了一颗清新的炸弹,味道进入鼻腔,会使人觉得无比精神,下意识的嘟嘴多耸几下鼻腔。闲暇时,我会拿起一颗柠檬,仔细端详,同事看我像是考古一般。我少年时种下的柠檬若还在,至今也能长成这般水灵,富有情调。用盐搓洗表皮后,切下一片,泡在纯净水里,端起杯子细细品尝,这果酸让我皱起眉头,面部表情尴尬地挤在一起,几口下去,杯中见了底,呼出一口气,身体却无比舒坦。此时的手上,嘴角,舌苔上全部布满浪漫的气息。店门口的斜阳又移了位置,轻微的灰尘在这光线里产生了丁达尔效应,门被推开,叮咚一声:欢迎光临~

  网上看到柠檬与蜂蜜是绝配,把柠檬泡在蜂蜜里,可以减少酸味,并且会加速柠檬味道的转变。雨季,买到一些品相还算不错的柠檬,一小罐山花蜂蜜,按照步骤操作,切开柠檬后的几秒,闭上眼睛,鼻腔吸气,嘴巴呼气,味道从身体里走了一遭。雨越下越大,微冷潮湿气息在抢夺柠檬的气味,关起窗,直到潮湿的气息被杀死在柠檬浪漫气息下。蜂蜜柠檬被我小心地放在橱窗里,轻拍罐身,静候佳音。

  我喜欢万物原有的味道,原生态的柠檬就不该与蜂蜜纠缠,苦等20多天,柠檬蜂蜜竟成了。夹起几片软塌塌的柠檬放进温水杯里,像喝红酒那样闭目品尝,在这复杂味道之中,巴士上那位少年不见踪影,只剩一大捆的柠檬花散落在车座上,此时我想应该说些什么,就像美食节目里那些品尝家一样,说着头头是道的评价,转念一想,还是得重新切一片柠檬泡着水,缓一下,那充满贵气的少年却又慢慢浮现在车窗边,额边黑发随风飘动。

  是时候了,是时候得拥有一棵柠檬树了,一颗属于我自己的柠檬树,我再也不会把他种在荒地里,任风吹雨打,任人无情欺凌。我想用一个全新好看的花盆,晒得干干的沃土,选择一个阳光充裕的地方,去种我心中那些野蛮而又温柔的种子,脑海中没有结完的柠檬如今便又开始重新结了,就在我这花盆里,沃土里,脑海里。

  少年时期的柠檬,一个没有柠檬树梦的夜里,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十几岁时的柠檬,但在十几年后的如今,回忆柠檬的味道,不免多了一丝酸涩,回忆着那位少年的柠檬,那柠檬像月亮般透亮,清新。像梦里那棵硕果累累的树,也像信笺上那残留着的柠檬清香,陈旧而悠长,若是在异国他乡遇见柠檬,甚至比少年时期的柠檬更大更香更好,然后隔着多年的爱往回看,再好的柠檬也不免带点惋惜。

  隔了很久,我又买了一袋柠檬,顺手拿起一颗,柠檬还是老样子,在这多年中的沉浸与珍藏中,切下一片放进温水里,端起杯子轻抿一口,一丝甘甜竟萦绕在眉间。此刻,那巴士停在柠檬树下。眼角含笑的少年抱着一大捆柠檬花缓缓地从后门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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