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大娘家的枣树 | 黄兴洲

  作者:黄兴洲

  二大娘小脚,整天烟袋不离手,针线筐和旱烟筐同时并存,和二大爷生活了几十年未生养。她家院子中央,堂屋门口有一棵碗口粗的枣树,春天白色的枣花点缀绿叶,引蜜蜂,蝴蝶穿梭其间,二大娘搬个小爬板凳坐在堂屋门口,銜着根长杆烟袋,香烟飘杳,眼瞅着蝶飞蜂舞,笑迷迷的。

  二大娘是五保户,队长是她本家侄子,没少操心她老公俩的饮食起居,六十年代,大家生活相对拮据,但二大娘从未挨饿。

  夏天到了,院子中的那棵枣树上滴里嘟噜掛满了绿莹莹的果实,灰喜鹊总来猎食,二大娘手里拿一根长竹杆一挥“呕吃呕吃”的一阵吆喝,吓得灰喜鹊喳喳飞走了。

  我每天晚上去村西北角官汪里洗澡,必须经过二大娘的枣树旁,免不了多看几眼。

  此时的二大娘笑迷迷地对我说:“……等放了暑假别忘了念书给我听,甜枣给你留着。”

  二大娘收一本书叫《胡打算》,平时没人得空念给她听,她可喜欢听唱书了,由于脚小,三寸金莲,走路费劲,队场上偶有唱洋琴的把她急得难受,遇到上门要饭唱莲花落的,她干愿大把大把的山芋干子,整张的煎饼留住要饭的唱给她听。

  二大娘知道我上初中了,或星期天或假期常从她院子里过,她总要求我念《胡打算》给她听,我馋她家的甜枣,也乐得去她屋里。www.qde7.com

  六三年暑假中考已过,一天中午我到官汪里洗澡,路过二大娘门口,她喊住我,端出收留的干红枣让我吃,看着枣树上密密麻麻的绿莹莹的小枣,知道还青涩,盼望着快点变黄变红就甜了。

  我知道二大娘的心思,就坐在她身边吃枣,她拿出针线筐里用青布包着的《胡打算》让我专挑赶四集头的那部分念。

  这本书是解放初期邳县一才子编的,土法印刷装订成册,黄颜色粗糙的纸张字迹并不十分清晰,不过书中语句押韵,情节引人,把一个想从一个鸡蛋当本钱变本加利,蛋生鸡,鸡生蛋无穷循环好发财的美梦演绎成一枕黄粱。

  赶集卖鸡蛋这节把邳县东西南北的集市数了个遍,生动有趣,地理知识渊博。半干瓢红枣吃尽,到晚饭时间了,嗓子发干,我不能再念了才停止。

  二大娘瞅瞅枣树,对我说:“七月十五前后你可来杭,我拣大的给你留着。”

  六四年暑假开学上高一,三年高中学习紧张有序,没有时间再来二大娘的小院了。直到六六年高中毕业,回家来参加劳动,二大爷已病故,二大娘也不能起床了,二大娘的枣庄也不见了,听说因修路碍事砍了。

  六七年冬天,二大娘七十九岁寿归正寝,她屋里也没什么东西了,至于那本《胡打算》可能让她卷烟吸了吧,反正出殡那天,她屋里空空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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