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宝坨
夏的傍晚,天的尽头只余下一抹残红,知了歇在枝桠上不知疲倦地叫喧,觅食的老母鸡也知道该收工了,领着一群小鸡崽回了笼。
蓉儿赶着一群牛和羊走在回家的坝上,那牲口不辨白昼,老想挣脱脖颈上的绳索,去贪吃远处田里的庄稼,蓉儿拼命的拽回绳子,与那牲口迟迟地僵持不下,这一幕像极了近几天的生活写照,蓉儿正用尽全力的与生活抗衡。
家里的黄狗看到蓉儿回来,立起来趴到她胸口上讨好卖乖,这畜生大概也是饿急了吧。
“郎中不是交待你不要下地吗,好在不是剧毒蛇,捡了半条命还不看精贵些。”母亲正跛着一只脚在烧火,蓉儿见状,边数落母亲,边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把伤脚高高的垫起来。
母亲的脚是一周前的傍晚去田里看庄稼,被蛇咬了,一周过去,受伤的脚仍旧肿得老高,像发了酵的老面馒头。当下正值苞谷成熟,稻谷絮满,邻里乡亲都忙着在收苞谷,母亲守着自己的烂脚,看着年幼的蓉儿一天到晚将满屋的苞谷搬进搬出,侍弄牲口,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心急如焚。
此时,八头肥猪,在猪栏里吵命,把猪栏嚼得邦邦作响,蓉儿和了半袋苞谷面,它们伸了老长的脖子接,逮着它们抢食的空档,蓉儿使劲踮起脚尖,将余下的饲料倒进猪槽里。转过身背了背篓准备上山割猪草,已经几天没给猪打青(吃青草)了。
蓉儿听到自己和母亲的肚子在呱呱乱叫,水缸、暖壶里热的、凉的一滴水都没有了,她拿了水瓢从缸里舀了一瓢生水饮下大半,转身把瓢递给母亲。
“天晚了,上山怕是有蛇,明早再去割猪草吧,去你婆婆老老(爷爷奶奶)那看有没有饭,吃上一口,省的做了,大热的天,忙了一天了。”母亲看着蓬头垢面,满身汗渍的蓉儿一阵心疼。
“要不我来煮点粥吃,我去婆婆老老那吃,你吃什么呢?我过去看看吧。”蓉儿有些犹豫,只怕碰得一鼻子灰,只是满身酸痛,加上饥肠辘辘,让她又怀了侥幸之心。
来到隔壁婆婆老老这边,他们刚好在吃晚饭,蓉儿一阵欣喜,如果吃完有剩的话,还可以带一点给母亲,真是太好了。
婆婆看到蓉儿过来,扒着碗底的饭招呼:“蓉儿过来啦,妈妈的脚好些没?”
“还是有些肿,妈妈让我过来看看您们。”蓉儿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感觉有好久都没有闻到饭香了,不过她还是不动声色的等着婆婆去给她拿碗盛饭。
“那你吃饭了吗?”婆婆终于开口问了这个关键问题。
“我和我妈都还没吃呢!”蓉儿几乎有些欣喜,婆婆老老也知道母亲被大虫咬了,应该会让自己带饭回去给母亲的。
“那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家吃饭吧。”婆婆接着说。www.qde7.com
蓉儿的笑容僵住了,一瞬间,仿佛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哦哦,好,我就是过来看一下您和老老,这就回去。”
年幼的她,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糟糕,依然不动声色的回答着婆婆的问话,拼命让自己抹掉内心的期许,只是她不敢再多停留在这,急急地逃到屋外……
回到家,母亲问吃到饭了没有,蓉儿淡淡的回母亲说:“我们自己煮粥吧,婆婆老老都睡了。”
“砰砰砰……”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蓉儿愣了一下,随后看了母亲一眼。自从父亲出了远门打工,家里的门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
蓉儿打开木门,门口站着的是舅舅和舅妈,舅舅汗流浃背地站在门外,身后背着满满一篓猪草板着脸说:“傻蓉儿,妈妈被蛇咬了,怎么不去找舅舅来帮忙。”
今年正月,新女婿头一次回老家认门,蓉儿在舅舅坟前对身边的先生说:“老公,给舅舅点支烟吧,舅舅生前很疼爱我,在我八岁那年,大晚上的走了十来里山路给家里背去了一篓猪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