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顺孝【​​​ 榆之殇】

榆之殇

  文/左顺孝

  我没有再见到榆钱,已有30多年了。

  吃早饭时,妻突然冒出了一句:“几十年都没见过榆钱了。”我说:“早都没榆树了,你在哪见榆钱去?说梦话。”妻说:“今早我就见了。”“哪见的?”“连墙军娃回来了,弄了一大布袋,还给我抓了一些。”我忙问:“在哪放的?”“厨房”。我放下碗,来到厨房,果见案上放有半脸盆榆钱,绿灿灿的。我忙抓了一把塞进嘴里,滑润可口,还是当年的味。

  吃过早饭,我来到连墙,陈军娃一家四口人正在吃饭。我问他在哪弄的榆钱,他说“咸阳一个沟道里。”最近疫情松缓,他开始到咸阳一个工地揽活。他放下碗,来了兴致:“我见沟道里有人大布袋、小布袋的提,不知提的啥,一问才知道是榆钱。第二天我也抽空去摘了一袋子。”我问:“树大不大?”“不大,有一把粗。没大树,小树不少。而看树小,结的繁,简直泛挖瘩理。”我感慨道:“几十年都没见过榆钱了。”军娃爱人李香香接言说:“就是的,现在30多岁的娃,都不认得榆钱了。”军娃的二女叫陈柯苹,她插话说:“爸,你弄的就是榆叶吧?”柯苹已二十六七了,还认不得榆钱。佐证了香香的话。

  第二天早饭时,妻给我端出了做好的榆钱麦饭,吃起来香极了。听说榆钱还有药用价值,有健胃安神、止咳化痰作用,是一道天然的保健菜。可惜几十年都没吃过了。妻说:“牺惶的没玉米面,用麦面拌的。”榆钱水分大,用玉米面拌,熟后比较疏散。我把久违了的榆钱麦饭拍照后,发到朋友圈,招来诸多好友关注。可见大家对当年的榆钱情有独钟。

  榆树是榆种植物的一种,适宜生长在北地,我们这儿当年就是榆树的故乡,顺阳河畔,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随处可见榆树的身影。

  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和榆树分不开的。和榆树有很深的感情的。

  童年时期,我家门前有合抱粗两棵大榆树,高有五米左右,很端正,长得根深叶茂的。清明时节,村里的青年们,会在两棵树之间扶秋千。有胆大的,秋千打的和树平齐,他们还会张嘴去吃榆钱,引起下边一片惊叫喝彩声。

  每到榆钱盛开的时节,树下少不了榆钱的人,大都是小孩和妇女。“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早先,在我还小的时候,多是大点的孩子,争先恐后的爬上树去,骑跨在树的各个枝杆上,还有的攀爬到更高处,立在枝杆上。都先掙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然后才不慌不忙的折下一股股缀满榆钱的枝条往下丢。树枝还没落地,在半空中就被人抢走。不大一会,个个嘴里都填满了榆钱,边边吃,忙得不亦乐乎。不长时间,篮子里,脸盆里,大小笼子里,大小筐子里,全被榆钱充盈了。而树下则会丢弃一地的光秃秃的枝条,被妈妈捡回去当柴烧。后来我大点了,学会了上树,在榆钱盛开时,“出溜出溜”地,三几下就攀爬到了树上,边吃边折,扔下一地的榆枝,让弟弟们。真是充满了乐趣。

  到了三年自然灾害严重的六一二年,榆钱可是救了我们的命。村子里的角角落落,大大小小的榆树,都被人们攀折一空。榆钱吃光了,后来人们又吃榆树叶。叶子也挺好吃,没一点怪味。再后来,榆叶吃光了,就有人剥榆树皮吃。在所有树中,皮能吃,而且比较好吃的当数榆树皮了。听说榆皮韧度大,还能拧成绳子。可以这么说:榆树全身都是宝啊,长成的榆木,能做栋梁之才,能做各种家具。榆树在当年可以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为我们度过那段最困难的岁月,是立了大功的。

  榆树的花期不长,盛开期有一周左右,就慢慢变黄、变白、变干枯,随着风从树上纷纷落下,变成了种子。“风吹榆钱落如雨,绕林绕屋来不住”。来年随处可见一株株的小树苗,从地下冒出来,在风中摇,宣告一个小生命的诞生。

  干枯后的榆钱,似古代的圆形铜钱,故人们把榆树的花叫榆钱。“道旁榆英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这是古人对榆钱的比喻。

  榆钱的品格是清纯无华的,是圣洁的象征。唐代大文学家韩愈赞美榆钱:“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英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榆钱就是这样高洁,不愿与百花争奇斗艳,不愿和花里胡哨的同伴为伍。它们死后的漫天飞飘,如雪花般的美丽,给人们带来一个清纯的世界。

  后来在我上初中的时侯,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我们村的榆树开始逐年递减,家家户户庄前屋后的榆树已死去不少。一次,我在流曲集市上以几分钱一个的代价,购得四株小榆树苗,树身直而秀气。我栽到我家屋子西边,不时的浇水护理。一两年后,长的有把粗,开始结榆钱了。我高兴坏了,榆钱时我舍不得攀折树枝,而是立在一个高凳上取。持下的榆钱交给妈妈做麦饭吃。初次品尝了自己的劳动果实。心中的那个得意劲,别提有多美了。我暗自庆幸,树上还没有虫子。

  知道好景不长,当小榆树长的再稍壮点的时侯,树上已开始出现了虫眼,开始还少点,虫眼还小点,慢慢的愈来愈多,愈来愈大,我生气的用泥糊住虫洞,但不起作用。渐渐的小树有点枯萎了。我望着洞口的黄黄的树渣和虫屎,心里十分难过。那树洞口渗出的汁液,像是小树流出的眼泪。

  再后来,由于树身已被虫子蛀空,树叶也就干巴巴的缺了水分,结的榆钱也不繁了,稀少了。看看已无长成材料树的可能,便被砍掉当了柴烧。

  后来,我们村以及方圆十数里之内,栽种榆树的人愈来愈少了。到了九十年代,我们这里的榆树几近绝迹。由于鸟屎之功,有时偶尔会在某沟畔,河渠道边遇上一两株长的不成形的榆树,由于榆树的枝杆叶子羊都喜食,便有养羊之人,连枝带叶的砍下来喂了羊,久而久之,仅留一点根的小榆树,就枯死在沟畔河道边。榆树在我们这绝了种。没了树,当然就享用不到榆钱的美味了。今年我有幸吃到了榆钱,明年呢?我不由得在心里祝福咸阳沟道里的榆树安然无恙,壮壮硕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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