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雷壳子 | 作者:新华

  作者:新华

  那年春节,我从外地赶回老家过年。几年没回家了,发现邻居雷壳子家的茅草房子已经不在了,变成了一块菜地。

  我好奇的问父亲:“雷壳子家的房子怎么没了?”

  父亲看了我一眼说:“雷壳子已今非昔比,这几年,他承包了队里的山湾大堰,成了队里的养鱼专业户,已经把家搬到山湾大堰边,在那里盖起了三间石墙瓦房,守在那里又养鱼又开店,人家可是过上好日子了呢。”

  我看着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疑惑地问:“是不是真的哟?”

  父亲瞪了我一眼说:“不相信,你到山湾大堰去看嘛。”

  雷壳子本名叫雷华明,因为他喜欢冲壳子,因此,大人细娃都叫他雷壳子,反而不叫他本名了。

  冲壳子是川渝方言。所谓冲壳子,就是说些没有意义的话。冲,即是吹,壳子,乃物体表面也,如糠壳、笋壳、脑壳等。冲壳子就是把物体表面吹开,或是吹烂,等同于吹牛皮,假话、大话、空话、谎话等均在之列。

  好冲壳子也没什么,不影响其他人的正常生产生活,最多不招人待见。可是他却依靠在公社当脱产干部的堂岳父(老婆的叔叔)当上了生产队的贫农协会主任。

  当时的贫农协会可了不起了,因为它有组织批斗地主、富农的权力。你虽不是地主、富农,但他也可以给你安上一个搞破坏或同情地主、富农的罪名,同样把你批斗一番。

  有了这样的权力,再加上他冲壳子、提虚劲儿、吓唬人等习气,生产队里没有不怕他的,连队长也要让他几分。于是,他更加神气,壳子冲得更凶。

  大炼钢铁冲锋在前,有谁不让砍树、不把多余的铁器交出来,他就说谁是“反革命”。吃点苦不要紧,谁愿意背上“反革命”的罪名呢,那可是轻则坐牢,重则杀头的罪啊!所以只好忍气吞声,乖乖听话。

  粮食产量大放卫星,先是亩产超千斤,后是亩产过万斤。口号喊得比谁都响,“跨上千里马,跃过万斤关”、“头可断,血可流,不获全胜不罢休”等。这些口号虽不是他编出来的,都是从外地传来的,只是其他人不大敢喊,他却喊得很自然很自信。结果,粮食产量不但没有超千过万,反而他爷爷、父母都在自然灾害中饿死了。

  我十来岁的时候,亲眼见他带领人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他们喊着“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口号,先把他家房前屋后种的南瓜拔了,再去拔别人家种的菜。折腾来折腾去,弄得自家和乡亲们没有新鲜菜吃,只有天天吃咸菜。

  就是这么一个除了冲壳子,不怎么干正事的人,怎么就变了呢?

  有一天,我去到山湾大堰边,看到他正在指挥人们打鱼。他见到我,就像见到稀客一样,又是问候又是递烟的,很是热情。

  我见他这样热情,便笑呵呵地对他说:“雷叔,你现在搞得还可以嘛!”

  我是晚辈,当然不能叫他壳子,只能尊称他。

  雷壳子说:“是呀,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了包干到户,什么都得靠实干,还像过去那样冲壳子、瞎折腾,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我看他突然间正经了起来,笑了笑问:“雷叔,你是怎么承包到堰塘的?“

  雷壳子也笑了笑说:“冲壳子呀。”他见我惊讶,又继续说:“队里发包山湾大堰时,由于要先交承包费,那么大笔钱,当时队里面是没有哪一户出得起的,所以没人敢接。我就冲上去说,合同要改一下,把承包费改成一年一结,年底可以用鱼按市场价冲抵当年的承包费,然后把这些鱼平分到人,各家过年也就不用去买鱼了。大家觉得这个意见好,但修改后其他人还是不敢接,我心一横,就在合同上签了字。”

  我听了雷壳子的话,不由得敬佩起他来了。我问:“是不是把鱼打起来分给乡亲们过年?”

  他点了点头说:“就是,一部分抵承包费,一部分拉到镇上去卖。”www.qde7.com

  正说着,雷壳子老婆过来责怪:“有啥子好吹的,请的人都在忙,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吹!”

  雷壳子回头瞪了一眼他老婆说:“叫什么叫!”说完,又转头对我说:“走,看他们拉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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