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建林

　　1942年秋，鬼子对晋察冀边区实行扫荡，为了实施对八路军的围困阴谋，鬼子秘密修建了一处要塞。工程需要大量的民工，伪军配合鬼子四处拉伕。那些抓来的民工被秘密送到要塞从事艰苦的劳动，许多人被活活地累死。为了防止泄密，即使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往往会被鬼子杀害。进了这个要塞，就意味着进入了鬼门关，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一次伪军队长高占奎带领二鬼子又抓到了十几位老百姓，小李庄的赵大橹和钱小虎也在被抓的百姓之列。

　　高占奎趾高气扬地走在队伍前面，因为拉伕有功，冈田大佐特意表扬了他。“你的，对皇军大大的忠心!”蓄着浓密小胡子的冈田挑起大拇指笑眯眯地说。

　　“皇军的事就是我的事儿，占奎责无旁贷!”痩高个儿的男人点头哈腰地说。

　　“呸，狗汉奸!”赵大橹嫌恶地剜了一眼高占奎，嘴里吐口涶沫骂道。他与高占奎是同庄，对于高占奎投靠鬼子帮日本人做事，赵大橹深感不齿。

　　“哟，这不是大橹叔么?脾气倒不小，当着太君的面，你敢骂我，怕是不想活了!”高占奎说着，走上前去便给了赵大橹一记耳光，“叫你叔是抬举你，送你去要塞，有你好看!”

　　“不要打人!你还算是中国人吗?”一旁的钱小虎义愤填膺地说。

　　“约西，有点意思!占奎君，这两个人对皇军很不满哟，良心大大的坏了!”冈田阴沉着脸说。

　　“是的，不过把他们送到要塞去，他们就老实了!”高占奎附和着说。

　　“不，不……”冈田做了个摆手的姿势，说，“今天是我生日，我的心情不错，我忽然想玩个游戏!”

　　“祝太君生日快乐!玩个游戏……?我不明白!”

　　“是的，我想让他们抓阄，两个人中允许有一个回家，上天有好生之德嘛!”冈田一边说着，一边狞笑着同高占奎耳语一番。

　　“好主意，太君高见仁慈!”高占奎挑起拇指说。

　　接下来高占奎清了清嗓子对赵大橹和钱小虎说，“今天该着你们运气，太君说了，你们两人中有一人可以回家了，不过要通过拈阄来决定谁的去留!”

　　被捆绑着的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被抓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之前那些被抓的村民还没见谁活着回来过，也不知道鬼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还犹豫什么?趁太君还没改变主意，还不赶紧做出决定!这阄由谁来做呢?”高占奎拿来纸笔说。

　　“我来做!”赵大橹和钱小虎异口同声地说。

　　“不用争了，这阄就由大橹叔来做吧!——你年纪大些!”高占奎冷冷地说。

　　赵大橹很快在两张纸条上写下了“去留”的字样，揉成团，做成了阄，把它交到高占奎手中。

　　高占奎满意地接过纸阄，看了两人一眼说，“好吧，你们谁先来?”他把两个纸团扔在了两人面前。

　　“小虎你先来吧!”赵大橹热切地望着他的小老乡说。

　　钱小虎心情复杂，望着面前的两只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这可能是他此生最艰难的决定。终于，他下定决心，拈了其中一只阄。高占奎展开纸阄，当着众人面前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去”。很显然现在结果已经明朗了，赵大橹剩下的那只阄就是“留”了。

　　“好吧!你现在可以走了!”高占奎和冈田交换了一下眼色，对着钱小虎说。

　　“我不走，要走大家一起走!”钱小虎倔强地说。

　　“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两人中只能有一个离开，这也是皇军大大地开恩了!”高占奎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小虎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你能离开回家，这是最好的决定!放心吧，生死有命，将来会有人给鬼子算账，替我报仇的!只要咱中国人拧成一股绳，小鬼子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赵大橹微笑着对钱小虎说。

　　“可是，大橹叔，你进了要塞，家里人怎么办，大娘怎么办?我宁愿自己留下，换你回去!”钱小虎面无惧色有些悲壮地说。

　　“你小子倒有点骨气，难得死都不怕还惦记着别人!”高占奎有些感慨，看着自己的两位同乡，他不无揶揄地说。这个场面显然出乎他和冈田的意料之外。在冈田看来，在面临生死抉择时，两名中国人为了活命，一定会争个你死我活的。

　　“好了，约西，游戏已经结束!年轻人，你可以走了!”冈田抚着手掌说。

　　“慢，我还有个疑问，我想看看剩下的那只阄!”钱小虎忽然大声说道。

　　“这还有什么可疑异的呢?你小子可真犟!好吧，让你看看也好，让你心服口服!”说话间，高占奎展开了剩下的那只纸阄。转瞬，他却一下傻眼了，——那只阄上居然也写的是“去”!

　　“老东西，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受到了戏耍，高占奎语无伦次地厉声质问赵大橹道。

　　“你以为个个像你贪生怕死吗?”赵大橹看了面红耳赤的高占奎一眼，轻蔑地冷笑道。

　　“大橹叔，你不该这样!”钱小虎眼含热泪说。

　　“够了!我做的决定不做更改，你可以走了!”冈田对钱小虎说，“你们中国人太狡猾了!”因为没有看到自己想见到的戏剧场面，冈田有些气急败坏。

　　“大橹叔，你多保重!”最后回看了一眼赵大橹和众乡亲，钱小虎含泪转身离去。

　　半年以后的一天，已当了民兵的赵大橹和钱小虎正在乡公所办事，连长走过来对他们说，“你们跟我来一下，有个熟人想见见你们!”

　　两人跟着连长进了一间屋，一眼看见来人却是高占奎。连长对满腹狐疑的两人说，“你们不要误会，现在占奎也是咱们的同志!上次向武工队报信，救下赵大橹和那些被抓老百姓的正是占奎呢!八路军突破敌人的要塞，占奎同志更是功不可没呀!”

　　高占奎搔着头皮，不无愧恧地说，“老实说，那天你们拈阄真的对我触动很大，让我明白了如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谈及过往，赵大橹、钱小虎以及高占奎都有些动容，三人的几只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