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影荷韵

　　我老家西院住着一位老奶奶，她家的门朝西开，不从一个胡同走，但也经常听到从墙头上传来老奶奶的声音：小秀她娘，给你这把青菜，给孩子们尝尝鲜。

　　老奶奶家的二儿子(我管叫二叔)会使牲畜，农忙时节，二叔经常帮着我们家耕地犁地。听父亲讲，老奶奶的大儿子年轻时候跟部队走了，一直没有回来。二叔因为家里贫困娶了个傻媳妇，他家的儿子和我同岁叫小设。小设与我一天进的学校，但小设的脑子有毛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后来听老人讲是因为小设小时候喝他弱智母亲的奶长大的，所以才与他的母亲一样。

　　叔叔也是想让他的儿子与正常孩子一样，所以也把孩子送到了学校，但与我同班的小设，学习好像很吃力，一个拼音字母A他学不会，老师用教杆打他的头让他说A，他憋屈着往外挤眼泪，在教鞭的鞭打下，终于哭着能说出一个A字，后来他就不上学了，所以也就没有了他在学校的记忆。小设与父亲一同下地，被他父亲喝来喝去的，让我想起他的生活应该和他父亲鞭下的牲口差不多。

　　老奶奶家还有一个小姑，我和小设一样叫她小姑，后来我听到小设叫她婶婶，我想了很久想不出为什么，小姑为什么嫁给了自己最小的哥哥才叔?她们是兄妹呀，才叔那年当兵刚回来，没多久就和小姑结了婚。母亲告诉了我一个心酸的故事。

　　小姑很小的时候，是她奶奶领着来到我们这个村的。当时她姐弟三人，她是老二，她奶奶告诉我们村的人，小姑的父母亲去世了，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亲人，但奶奶年事已高，无力抚养姐弟三人，如果再留他们在家里，三个孩子一定会饿死，所以把孩子们带出来，给孩子找个人家。西院老奶奶看孩子可怜，就留下了小姑在他们家养着，长大后就把她嫁给自己的小儿子。

　　我长大后回老家的时候，有时看见小设在街上闲逛，一双呆呆的眼睛看着我。有一次他竟然还和我说话，说和我还是同学呢，我嗯了一声走开的，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后来听说，小设的爸爸竟然走到了老母亲的前面，留下弱智的老婆孩子，小设更无依无靠了。小设有一个妹妹，听说他妹妹从小就不喝她母亲的奶，她成了二叔的希望，但在她还没有出嫁的时候，二叔就没了，听人说小设的妹妹哭得死去活来，因为她知道在以后的岁月里，唯有她领着哥哥和母亲生活了。

　　西院奶奶坚强地活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但那时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回家的时候，听父亲讲，老奶奶在等她的大儿子，村里当时走的冯家的人从大陆的那一边回来了，县长亲自接待的。老奶奶听说冯家的人来了以后，踮着小脚跑去问他看见她的儿子没有，奶奶是失望地离开的。

　　后来，老奶奶只要打听到三里五村有海外关系的人归来，她都要踮着她的小脚去问人家。她告诉她的儿子们不要关门，怕她儿子回来后叫门听不见。她临去世的时候还告诉她的儿子们，一定要把他们的哥哥找回来，说当娘的一直在等他。可怜的奶奶，至死没有等回她的儿子。听父亲讲，奶奶老去的时候，眼睛一直睁着闭不上，任凭她的儿子们怎么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