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信杰

　　我今年有些烦躁，多半由于生意疲软之原因，进而迁怒，怨天尤人，自己竟能感觉异乎反常。日月悠悠，载盈载亏，患得患失，趋利往之，精疲力尽。有几天身体不适，罕见头昏。

　　尤其在起床之时，须坐定一会儿方能安魂。头，周身之司令部，统司全体，不可掉以轻心。

　　一日，早早起床，收拾停当，自己开车，往文登中心医院奔去。

　　刚过上班点五分钟，车位就几乎满了。感慨现代病之多之余，我到此就医也是病心所向，口碑所指。

　　到了三楼神经内科室外，排椅上坐着等候就医的病人及陪护家属。我在别人指引下，移步电脑前挂号。

　　专家号有八十、四十元不等;八十元的前面有一位挂了，挂四十元的比较多。就挂八十元的吧。看名字是女的，神经内科一室，姓鞠，忘了后面俩字叫什么。

　　我等着，老不叫我，眼见其他科室不断更新提示病人准备。于是就发急，推开一室之门，里面有五六个就医的乡下男人。惊愕之余，看见了五十来岁，白净之容有着几道鱼尾纹，射出邃窈之光的眼睛，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的女专家。旁边一位年轻女助手，挥手让我出去等。那巾帼专家尽管掠一眼唐突门开，我感觉那眼神并未散开。

　　当屏幕叫到我，心反而平静了。

　　专家问：哪不舒服?多长时间?多大年纪?是否喝酒抽烟等?

　　问这些套话后，又扒拉和凝视过我的眼根、舌苔，再次问酒量大吗?我摇头作否。她问头晕的具体状况，包括起床、白天，及头晕时身体的连带反应。

　　我回答完，她停顿着看我一会儿，望切搜寻的目光复杂而穿透。继而让我在靠墙一处的病床侧身躺下。让我目视墙片刻突然转头，问昏不昏?又转过来做相同的动作，手指晃动问我有重影吗?大概两三遍，我有点不屑，故意转动眼珠。她说，眼珠不必动——被她点透，我心平服多了。但，我还是提醒说：“一年前早晨起床，犯过一次，去镇上医院就诊。当时夜班医生还没走，问平日血压、血糖、血脂高不高?一听正常，便让我到 c t室拍颈椎片，片子出来，确是增生。”

　　她蹙眉，目光在洁净的镜片后晶莹一闪，轻摇头，说：“不是它的病。”声音不大，语气坚定，和刚才在床上扶我肩头喊我一样果决——她是认真的。

　　我心想，明明是病，咋就不是病?她说：“你这样的年纪，都有颈椎毛病，还是先做磁共振检查头有没有事吧?”

　　不出意料，医院的程序来了!

　　我把磁共振单子交上排队，就去查血脂、血糖、生化，查尿，做心电图。一圈下来，最后做的脑检查。等片子出来，附一张结论单——我心咯噔，喜忧参半!一看中午下班点快到了，我急忙上三楼，推开神经内科一室的门，沮丧地坐在专家对面，喘着叹口气。金边眼镜舒展眉头，接过片子，其动作流如云飘，轻巧说道：“挺快啊，我看看——”移动鼠标，仔细观看，眉头下意识蹙着，说：“脑袋没事——”

　　我心怕，道：“写的脑动脉硬化……”

　　她笑，嘴角牵了牵，像绽动的花瓣，道：“没事，别在意它。”

　　又浏览其它化验单子，盯着6.8的血糖说：“这回就不给你开降血糖的药，回去多吃蔬菜，少吃水果，控制主食，增加粗粮。两句话，管住嘴，迈开腿!”

　　我喜食水果，难道不能吃了?她说可以吃，苹果一天吃半个。

　　她又浏览一遍片子，说：“回去后放松心情，过分焦虑、忧郁、担心，都不利于身心健康。我给你开药——”

　　她口授，身边的助理刷刷打着。

　　的确，开药是医生的权利——几年前，快八十岁的岳母在另一家医院就诊，也挂的专家号。出院的时候，风烛残年的岳母，被一位老男士专家开了长长两页药。病人家属从医院往外走，那脸儿猴瘦的专家起身看了看拎着的两大包药，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会意看着鞠专家，至少换位思考一下，七八分可以理解医生处境，这年头不用多说，谁都明白!

　　六样药，其中有的极少，共计才花一百八十多块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回家后按时吃药，遵医嘱。药吃一半儿，头还昏。心想没有什么希望，没有一样药是针对颈椎施治的——这年头，所谓“专家”多了去啦!想当年，岳母连饭食都不进，何况是药三分毒，怎么会被吸收呢!

　　但是，我没完全放弃，仍然按时服药，主食粗粮各占一半。我渐渐发现，平日发毛的心态平和许多，相对容忍身边易于暴怒的人与事;“炸毛”脾气变得柔和忍顺，动辄换位思考对方的处境。如此数日，头昏的毛病不知不觉消失了，至今状态良好。回想当初，病情就像阴影;眼下，松弛的心态如同阳光——艳阳高照，阴影何存?

　　如今，我非常感谢鞠专家。何谓真专家?我认为，于歧路指点迷津的;乌云当头，拨云见日的;有颗医者仁心的。三者合一，成就了“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一世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