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建民

　　01

　　小营村的张大年和嫁到邻村的张玉莲姐弟俩，被双灵镇敬老院告到法庭。去年初姐弟俩把患有痴呆症的母亲送到敬老院，只交了一个月的养老费用，长达一年拖欠敬老院养老费用达五万五千余元，把老娘扔敬老院推开了排球。

　　消息传到县城重点高中，同学们议论起此事，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张浩天，张浩天恨不能找个洞钻下去，他在学校呆不下去。

　　他不敢相信就是那个一勺一勺把自己喂大，一句句狗娃狗娃地把自己喊大的奶奶如今被扔在敬老院里无人问津。

　　他搭公交车来到双灵镇法庭，办公室工作人员告诉他消息确信无疑。他掂量，这事父亲是长子，和自已一样是主要责任人，姑妈是出门之女，和妹妹一样是次要责任人。

　　父亲要承担全部责任，清理所有欠款並且把奶奶接回家。他鼓足勇气，坐上回村的班车。他要父母认这理，否则不去上学。

　　回到家，父母正在吃早饭。往常回家，提前电话打回父母知道。今天生气没有告知，张浩天突然出现在眼前，父母不禁一愣，儿子脸上带着杀一气。

　　“回来啦，孩子，怎么不高兴，谁欺负你啦?”母亲李苗风见儿子不高兴的样子。

　　“敬老院己经把你和我姑妈告到法庭，消息传到学校，我在学校没法呆了……”

　　父亲吃完饭，拿一支烟塞进嘴里，打火机说啥也打不着火，顺手丢在院里，拿下嘴里的烟扔在桌上：“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你姑妈为大，她在前，她不嫌丢人，咱还怕啥?”

　　“爸哟，你身为儿子，把奶奶送给姑妈管，现又扔在敬老院推排球，话给你们撂这，不把欠款清了，不把奶奶接回家，这学我不上了!你们老了我也这样对待你们!”

　　“你这娃胳膊肘往外拐，你知道你姑妈用了你爷爷多少钱?十几万……”母亲李苗风说，左手端一碗饭，右手拿一双筷子：“我娃吃饭?”

　　“我没心吃饭，我爷生前总共手里不到一万元，我问过，另外放出去的资金全是人家的。”

　　父亲张大年说：“有哩，有七八万元……”

　　“十几万都不止……”母亲李苗凤说。

　　02

　　十年前，张大年父亲张光荣是村里的名人。张家是村里的双文明户和五好家庭，父母六十多岁，家里的事情里里外外两个老人一齐包揽，配角干成了主角。

　　张光荣把自已辛苦一辈子积攒的五千元做为起动资金，从朋友手里低于市场二粒利息弄来资金通过女儿张玉莲之手放贷赚取差价。

　　后来名气大了，有钱人也找张光荣，把自己多余的资金放出去。没钱人也找张光荣，希望能贷到资金发展生产。

　　父亲名气大了，张大年李苗风脸上也有光彩。但心里憋屈，自己没用父亲一分钱。

　　好日子总有到头那一天，母亲腿开始疼起来，后来脑子昏花了，整日里昏睡，不能干活了，家里塌了半个天。

　　张大年李苗风乱了阵脚，慌乱了。祸不单行，偏偏这个时候父亲也咳嗽起来，慢慢严重了。张大年心里有指靠前边有姐夫姐姐。

　　女儿张玉莲夫妇当然首当其冲，冲锋陷阵。

　　把父亲送往省城医院的同时，女儿张玉莲把母亲接回自已家中，以减轻弟媳的压力。

　　父亲先前在县医院检查肺癌晚期，去省城医院确珍无疑。张家天完全塌下来。张大年慌了神，化疗要花大钱了，他振静下来，天塌下来有高个撑着。起初张大年拿了两万元交给姐夫。

　　姐夫退伍军人，头脑灵活，医院里跑前跑后，把老丈人视为父亲，招呼周到以至于医生误认为姐夫是儿子，张大年是女婿。

　　十万元花没了，老爷子还是走了。

　　埋藏了父亲，弟弟也不说接老娘回家。

　　张玉莲心想：总不能不吭声把老娘送回家，弟媳李苗风那得性? 想起这茬，她打消了送老娘回家的念头。

　　张玉莲夫妇想起干脆把老娘送去敬老院，两家各负担一半养农费用。

　　和弟弟张大年商量，他没明确反对，也跟着去敬老院送了母亲。答应了每个月支付养农费用。

　　第一个月两千五百元姐姐支付。第二个月费用长到三千，比姐姐多出五百，张大年支付。

　　第三个月三千五百，又多出五百，姐姐张玉莲支付。

　　由于母亲白日里睡觉过多，晚上不睡觉，护工受不了，差不多每月换一个护工，因此每月费用连续增加……

　　时间一晃一年快过去了，敬老院实在没招，把他们告上了法庭。

　　03

　　张浩天仍然和爸妈争执：“说到天边你们都没理，当下就一条路赶快清理欠款把奶奶接回家!”

　　张大年李苗风真是没路可逃了，儿子把他们逼到墙角，母亲李苗风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思索片刻，掏出手机，给娘家弟弟打电话：“春风……”

　　娘家弟弟叫春风，李苗风寻求弟弟帮忙：“你手里松不?”

　　“姐，有事?”对方弟弟反问。

　　“我想把浩天奶奶接回，手里只有四万，你看能再拿两万?”李苗风口气软了。

　　对方传来女人的声音：“姐，你想接娘回来，好事，我们支持你，两万够不，啥时去?”

　　弟妹的声音，李苗风手在颤动，手机在耳边来回磨擦：“两万够了，不忙现在把车开来，把爸爸那个床捎上。”

　　“行，一会到。”对方挂了电话。

　　李苗风装回手机，面向儿子：“这回行了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把人活成啥了?”张大年借儿子在当面，长长地喘了口气。找来一个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抽着。

　　“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这窝囊货!”一个健步上去夺下丈夫嘴里的烟摔在地上：“有事就会抽烟，还能弄个求?”

　　张大年立马怂了，借儿子装胆没用上，他想再掏一支，只好装回打火机。

　　李苗风收拾完碗筷，张乐儿子打扫奶奶房间，由于长时间没人住，屋子里落了一层土，而且有一股强烈的刺鼻臭味。

　　张浩天打开窗户，先散发气味，父子俩把房子打扫一遍，然后用水把桌椅箱柜擦洗了一遍。

　　李苗风把箱子里的衣物全部清理，能用的搭在铁丝上凉晒，没有使用价值的衣物弃之待扔，全都堆在院内。

　　张浩天说：爷爷奶奶以前用过的东西全部换成新的，就连坑上铺的床单被子全用新的，母亲李苗风一一答应。

　　父亲张大年可乐坏了，世上事一物降一物，今天开眼界了，妻子以前从不这样，俩口子我降不住你你也别想降住我，我拿你没有办法，你也拿我没有办法。我喜欢蛋黄，你也要吃蛋黄。

　　妻子从来没听过他的意见，都是独断专行，自己必须随着她的意志行事，这是结婚以后形成的，他今天才发现老虎脾气的妻子在儿子面前栽倒，顺从地五体投地。

　　他看一眼儿子，再看一眼妻子，真想痛快地大笑一场，但他还是敝着没笑，儿子今天办了自己多年想办不敢办的事，想说不敢说的话。他发现了一个法宝儿子治妻法，以后怎样用儿子治服妻子，他心里这样想着。

　　巷院里传来收破烂的叫卖声，李苗风急忙跑出门外把人唤进院内，要的拿走，不要的顺便捎走。

　　收破烂的自然愿意，很快把东西分门别类，付过钱后，把东西全部拉走。

　　张大年让儿子洗后歇着，心疼儿子还没吃早饭，从身上掏钱让儿子到村上吃羊肉泡馍去。

　　张浩天执拗地说：“奶奶问题没解决，没有心思吃饭，等把奶奶接回再说!”其实这是儿子的杀手锏。

　　等屋内气味变淡，张浩天关了门窗，把妈妈的香水在奶奶房内四周桌椅上撒上香水，母亲李苗风心疼地说：“你这一次顶妈妈半年的用量?”

　　“要把爷爷奶奶的老人味压下去……”张浩天随意地撒着。

　　一小时后，院内凉晒的东西，各就各位，必须用的李苗风从自已屋内补齐，最显眼的是篮格子大床单，和一件压箱底大红花李苗风结婚时的嫁妆被。

　　“你怎舍得把压箱底的被拿出来，脱胎换骨了?”张大年讽刺。

　　李苗风眼睛一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张大年笑笑，又被妻子制服了，这已成习惯。

　　04

　　一辆戴有后车掤的载物轻卡在张大年家门口调头靠一边停下来，车上跳下一男一女，走进张大年门里，院里扫得干干净净一股清新味。

　　“姐?”女的波浪头，穿戴时尚。张浩天的舅妈，肩上挎一个棕色包包，像一对生意人，后边跟着张浩天的舅舅。

　　李苗风听有人喊，急忙走出婆婆房间迎接，娘家弟弟弟媳来了：“春风，英英来了?”

　　“姐，给娘拾掇屋里呢?”英英问。

　　“浩天啥时回来?”舅舅问。

　　“我一个小时前回家的。”张浩天回答舅舅。

　　李苗风说：“回家一口饭没吃，嚷嚷着要接奶奶回家。”

　　“是应该接娘回来，你们被敬老院告上法庭，消息传到我们村，人们都躲着我们议论，听说你要接娘回来，我心里高兴也来了。”英英说。

　　“让你姐夫，春风浩天三人去，我们俩个就不去了。”李苗风安排。

　　“不行，你是主角，你怎能不去，我来专门给你撑腰壮胆来了，咱们都去!”英英对李苗风说着，两只眼睛瞪的老大。

　　李苗风眼睛一亮，浑身来了精神，有娘家弟弟、弟媳壮胆：“行，那大家都去……”

　　锁上门大家上了车，李苗风姊妹仨个坐驾驶室，张大年父子俩个坐车后。

　　车子开出巷，走出村朝镇敬老院开去。

　　阳春三月，花红柳绿，万物复苏，公路两边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半个小时来到镇敬老院。

　　下车以后，张大年，英英去找院长交款办理出院手续，李苗风张浩天来到奶奶房间。这是一间特护房间，里边空调电视沙发一应俱全，一位五十岁妇女特护正在给奶奶替水。

　　他们走进房间，张浩天扑上前去：“奶奶……”

　　奶奶咽下水定晴一看：“浩浩，我大孙子……”老人热泪盈眶。

　　“我们接你回家?”张浩天告诉奶奶。

　　奶奶不惑的眼神：“她是谁?”

　　李苗风脸烧红，站在那不知所措，喊了声妈，老太婆抹了抹眼晴，仔细分辩了一阵：“是风儿媳妇?”

　　“妈，今天咱们回家……”

　　张大年办完手续，和院长英英一同来到奶奶房间。春风把车停好，卸下木床，唤张浩天前去抬床。

　　老太婆脸色红润，盯着张大年发呆，张大年叫了一声妈，她没有立即回答：“你是……年年……”

　　“妈，我们回家……”张大年哽咽起来。

　　老太婆老泪纵横，手开始抖动。

　　“老嫂子，儿子媳妇孙子接你回家可别忘了敬老院?”院长安慰老人。

　　“不忘记敬老院，不忘记你老院长……

　　05

　　在老院长的帮助下，把老太婆抬上车，李苗风收拾完婆婆的东西，车子很快返回小营村。老院长立刻掏出手机，把这消息告诉了张大年姐姐张玉莲。

　　他又返向镇人民法庭：“张大年已全部结清费用，己经把母亲接回，我们撤诉!”

　　小营村这两天议论的焦点人物痴呆人刘光荣家的，张大年母亲，张浩天奶奶，李苗风婆婆方人氏被接回家，成了敏感话题，车子停在家门口，人们一下子围了上去把老太婆抬回家中。

　　大家亲眼目睹老人屋子焕然一新，又看老人脸上布满笑容，都以为女儿张玉莲把母亲接回，但没见女儿人影，人们不禁对张大年李苗风夫妇二人刮目相看，他们到底省事了。

　　消息传到村委会，两委正在开会，得知这一消息，支部书记马上带领人马，带着慰问品来到家里慰问，而后立即在喇叭上对张大年李苗风夫妇的行为进行了表扬。立时议论界换了话题。

　　邻村的张玉莲在家里休息，忽听手机铃声响，打开一看是敬老院院长打来的：老娘刚才被弟弟接回家去，已经全部结清手续。

　　张玉莲不相信这是事实，她掐了一下手指疼疼的，是现实，过了会又听到娘家村广播里表扬弟弟、弟媳。

　　她一人在家，想说话丈夫不在。她换了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早已包好的红色大钞，急着回娘家。

　　“只有在强大的议论压力之下，大年才能醒悟!”丈夫终于回来了，胸有成竹地说。

　　原来弟弟张大年在父母问题上得寸进尺，执迷不悟已到使人不能容忍地步，在父亲的事情上巳做出重大让步，並已做出牺牲。

　　最后连母亲也推给自己：能和弟弟为父母的事翻脸吗?她反复再三，最后决心要跟弟弟翻脸，丈夫阻拦了她。

　　丈夫战友父亲是敬老院院长，他们之间熟悉，他想了一招：让他们姐弟拖欠敬老院费用一年，到时敬老院告他们姐弟俩，官司一准能赢。

　　起初老院长不干，张王莲夫妇再三说服，这是教育弟弟一个手段，肯求叔叔帮忙，于是在敬老院财政紧张的情况下硬是坚持了一年。

　　果不其然，法庭只是向社会公布了一下，还没开庭就收到如此效果，于是张玉莲俩口子驱车来到了娘家。

　　06

　　前来看望老人的人络绎不绝，李苗风送走一波又一波。最后一波，张玉莲夫妇摩托车来至门前：“姐，姐夫来了?”

　　李苗风说着接过姐姐手里的包。

　　“你们把妈接回来了?”姐姐问。

　　“刚接回来。”李苗风答。

　　这场面，以前有，碰面不搭腔。今天张家门风变了。

　　张玉莲走在前边，看见院内一派新气象，心里喜乐，走进母亲屋里，一切大变样，母亲盖了一件新棉被。

　　“妈，我姐来了。”李苗风来到婆婆身旁，张浩天正接电视天线，喊了声姑姑姑父。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大衣哥手握话筒唱歌的画面，张玉莲扑到跟前抓住母亲的双手：“妈，你可回来了，女儿不孝……”

　　屋内亲情气氛感人，这种感觉中间好多年这院内这屋内不曾有过。张大年急忙给姐夫递烟，打着火点燃。张浩天，李苗风母子俩倒水递茶。

　　张玉莲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拉开包包拉锁，从中取出包好的一叠人民币递向张大年：“年年，这是爸爸生前的全部家当八千元。二赖子贷了一万元两年不见人影，前几天回来主动送来老本一万元。你替妈保存，我被解放了。”

　　张大年示意李苗风把钱收了，李苗风接过钱：“谢谢姐姐这几年替爸爸操心操劳，往后我们好好侍候妈，你和姐夫好好监督!”

　　“话怎能那样讲呢，今天几号，下月该轮我们管了?”姐夫笑道。

　　“咱听妈的，妈你说下月去姐家不?”媳妇征求婆婆意见。

　　“我就呆在我屋里，哪里都不去!”老太婆态度坚决。

　　“奶奶，好好活，四年后我带你去北京玩?”张浩天勉励奶奶。

　　老太婆稍停片刻：“好，四年后我和你爷爷一块去!”

　　屋内一片笑声。

　　张大年搬进一个老年轮椅：“浩天，扶奶奶下床，咱们去村上食堂吃饭?”

　　大家把老太婆扶到轮椅上，张浩天推着奶奶，全家人跟在后边，行走在巷道里，人们向这家人投来’赞许的眼光。

　　养儿防老，栽树乘凉。望我们千万个儿女这棵树长的茂密些，让爹娘晚年好好乘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