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乃诗

　　大杂院里也热闹着呢。

　　就说季节性水果柿子吧，在北京深秋初冬上市，来不及漤(lan)就在市场上出卖了。

　　上世纪6、70年代，来自京郊的大盖柿几分钱一斤，家里生活稍微宽裕的市民，一定要买个十斤八斤的拎回家。往窗台上一放，一溜儿十几个黄澄澄的大柿子，让自然气候慢慢地把它们漤熟。在初冬的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无疑这是初冬时节院儿里的一道风景线。

　　可是对孩子们，那个吸引力别提有多大了，老实的孩子会跟家长闹着要买柿子吃，淘气的孩子会想各种的招儿。总之，目标明确吃柿子。

　　赶到数九天儿，全家吃个涮锅子，再到窗台上拿俩冻柿子，搁凉水一拔，趁着还有冰碴就开吃。咬一口，满嘴喷凉气，嚼一嚼，带着冰碴儿往下咽，落到肚子里那叫一个爽。一热一凉就图一个嘴痛快，心里舒坦。

　　但是，老人们不会这样吃，尤其是没牙老太太。买来的柿子往窗台上一放，过个十天半拉月，老太太想这口了，就到窗台上拿柿子，挨个捏捏，看看哪个软了，拿到屋里洗一洗，就开吃了。

　　要不民间流传的词儿欺负人叫柿子专拣软的捏，大概就是这么来的。还有一句歇后语老太太吃柿子，嘬瘪子了，都是从这来的吧。呵呵!

　　那年头儿，小孩子淘气，在外面折腾够了，肚子饿了。到家一看大人们还都没下班，饭没做，叽了咕噜的肚子直抗议。如何解决饥渴问题，他们就惦记上老太太在窗台上摆的柿子了，趁院儿里没人，偷个柿子吃，又解饿，又解馋，何乐不为。

　　他们可忘了，老太太丢了柿子能不找吗?

　　问这个，问那个，都说没瞧见，不知道。

　　老太太可就火了，站在当院，骂了半天，愣是没人接招儿。

　　打这儿以后，老太太盯上了，消停了半个多月，没有人动她那个柿子。

　　这天，赶上大寒的节气。吃过午饭，老太太觉得嘴里没滋没味儿，似乎缺点什么似的，忽然想起了窗台上的冻柿子， 欸!吃个柿子吧。

　　嚯!老太太心说，今年是冷啊，这柿子冻得硬邦邦的。得，先用凉水拔拔它的凉气，待它软了再吃。

　　嘿，您猜怎么着，从中午到下午三四个钟头，这柿子愣是没软多少。

　　老太太心说，得嘞，我也不等了，干脆吃吧。

　　她从水里捞出柿子，放在一个小碗里，用手把柿子表面拽开一个小口，伸进小勺擓(kuai)了一勺，放进嘴里，慢慢地嚼起来。

　　心说，今年这柿子长得不好，不太甜，还硬邦邦的。怎么还净是冰呀!再来一口还是冰碴子，老太太心里犯嘀咕，顺手把柿子表面的口子拉大，嚯!全是冰呀!

　　老太太瞬间明白，这心头火一下就窜上来，真是冷的心里都打哆嗦，却跟温度表突然爆表似的，一下窜上40多度，热和火烧的她，忘了自己是老太太了，像年轻人一样走路，快步走到屋门口儿，还没把门完全打开，就开骂。

　　这他妈是哪个缺德鬼，偷吃你就吃吧，干嘛还灌上水，害我老太太。操你八辈祖宗，你们家一辈子都是要饭的……

　　老太太骂了半天，没有一个重字的。这院儿里愣是没声，连个瞧热闹的，劝架的都没有，骂累了，自己也就回屋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