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可亲可敬的婆母

　　■ 刘敏华

　　我丈夫6岁时母亲因月子病去世，一因家贫，二因公公怕两个儿子受继母虐待，故一直未续弦。直至两个儿子都成了空军军官，老爷子也过了花甲之年，就分别跟着两个儿子，一月一轮换驻两地部队招待所。老人在部队食堂就餐，手提酒瓶口袋装着香烟，倒也觉得日子自在。这时刘光(丈夫的弟弟)部队一位家属说:有位老太太人很好又能干，可目前手受了伤很可怜有轻生想法，你接回家做继母吧，既能照顾你父亲将来还能帮你带孩子。兄弟俩都认为好。经人多次劝说老爷子也同意了，这样老太太就正式进入这个近三十年只有三个男人的家庭，做了兄弟俩的继母。

　　婆母郑香兰浙江衢州人氏，年轻时丈夫被抓壮丁后音信全无，孩子夭折，孤身一人到衢州在幼儿园做饭多年，后做保姆。一次切菜伤了手指，不幸感染较长时间不愈，被辞退，回到娘家又遭冷遇，对生活丧失信心。正在这时来到了我们家，她先住浙江衢州小叔处。等我快生大女儿时(约1964年国庆前)，小叔让公婆带着他一岁多的女儿燕子一起到了南昌，住进单位分给我的住房里，这时我才离开集体宿舍有了自己的家。

　　婆母当时年近五十岁，身高不足1米50，又是小脚，但人非常聪明能干，做事麻利，又讲究卫生。那时我在一七五陆军医院生大女儿，她去看我，别人都以为是我母亲，确实她待我像对自己女儿一样好，我们相处很融洽。她娘家人有什么事，婚丧嫁娶病等有什么需求，我都全部超额满足，婆母很满意。但我忽略了应主动给她零用钱，当婆母提出要每月给她5元零用钱时(当时我月工资60元)，我满口答并立即给了她。后来干脆与丈夫商量就把我俩每月全部工资交给了婆母管理，她非常开心。经济大权在握，她就是当家主事的人了。我觉得婆母既照顾公公，还带孙女，又负责家务事，掌控家庭收支也是理所应当很正常的事，再说这也消除了她的后顾之忧，没想到后来竟被传为美谈。那时我们移居到河北遵化部队家属院，约1974年的一天，部队营房股的人来家找我收房租。婆母说：不用找她，我们家的钱都是我管的。营房股的同志感到太意外，就把这事传扬了出去：咱大院还有位儿媳妇把钱全交给婆婆管着呢!因来部队带孩子的多是岳母，婆母已是鲜见了，还让婆婆掌财权，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一直到婆母八十多岁时，她主动交权说脑筋不清楚了，眼也白内障了实在不能再管啦。

　　婆母当家主事，热情高涨。不但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条，饭菜美味可口，对年事已高的公公照顾更加周道，对孙辈更是疼爱有加。可是某天听到公公婆婆吵了起来，原来自从妈妈管钱以来，爸爸买菜回来后妈妈每次都找他算账，用了多少钱......爸爸很不开心，感觉这样把他当成外人。我给爸爸说：您才是真真正正家里的主人呢!说实话，妈妈和我都是外来人，而且是刚到这个家不久的外人。爸爸一听乐了!我接着说：妈妈过去没当过家，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火烧错了地方，我给她说明白，她就不会再找你算账了，而且还会让您老人家手头很宽裕。后来我单独跟妈妈说：爸爸也像您一样过去挨穷受苦，您想想一个大男人在那么穷的情况下带大两个儿子，多么的不容易。现在咱们不穷了，您一定不要给他算账，再主动给他点零花钱，让他用钱方便宽裕，快快乐乐的该多好!婆母也是个明事理的聪明人，以后再没有出现过算账的事了。

　　婆母不识字但很善于学习。她是南方人不会做面食，看我们都爱吃面食她很快就学会了做油饼、擀面条、包饺子馄饨等等，都做得像模像样。电视上看到饭菜新做法一学就会，转头就能做给大家吃。特别是她做的蛇皮黄瓜，那刀工的精致，那做派样式和电视上惟妙惟肖，酸、辣、脆、甜口味俱全，一家老小连同邻居都赞不绝口，一抢而空。

　　婆母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她不仅对自己一家人好，对周围人也很照顾，譬如共一个厨房的邻居，她经常帮助做饭，当小两口闹气把锅、碗、盆扔掉时，都是老人捡回洗净送到她家里，同时还把她家小孩叫到我们家吃饭，直至现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们和邻居还友好联系着。在我单位住时，还经常给生了病的单身人送去可口的病号饭，如荷包蛋、鸡汤面条等。在部队，各家钥匙在我家挂了一排，中午都是婆母给许多家孩子一一热饭菜、洗碗。回到母校后，学生常到家中找我，老人经常热情留学生吃饭，至今学生们见了我还常常回忆起奶奶(随着我孩子称呼)做的饭菜、油饼、饺子馄饨那个香呀!说得连口水都流了出来，老人做的好事实在数不胜数。

　　婆母爱喝粥，她是无粥不欢，没喝粥她就说没吃饭。她也善于煮粥，能把粥煮的粘糯香甜，营养丰富，美味可口。全家都爱吃，长此以往养成了我们全家早晚都吃粥的健康习惯。我同学的儿子喝了赞不绝口，就时不时的来家喝粥。一天他来正好看到妈妈正在门口着急，才知她出门丢垃圾，风把门给关上了，钥匙在家里，炉子上还烧着菜呢!他赶紧骑车到教研室找我拿了钥匙救了急，把事故消灭在萌芽状态。大家笑着说：奶奶会煮美味的粥，遇点事能招来人，化险为夷。

　　我的婆母特别能吃苦耐劳，对这个家无私奉献。丈夫是飞行员，最多一周回家一晚或半天，有时一走半年、一年也不知去向，还不能过问。而我上班离家又远，都是早出晚归，冬天是两头不见亮，有几年在气象部门还常常值夜班。这一家老小——公公年龄大，当时三个小孩都小，一切家务大都由婆母承担。就在这种情况下，当儿子不满一岁时我又怀孕了，与丈夫商定去流产。至今不知是谁告诉了婆母，当我出门去医院时，她叫住我问道:“你去哪里?”我答:“上班呀。”婆母说:“不管你去哪里，先回答我两个问题再走：一是家务事谁做的多?二是孩子谁带的多?”我听出老人家话里有话，就赶紧笑着说:“妈妈，我整天上班又值夜班，家务事都是您老做的，孩子们也是您二老带的呀!”婆母接着说:“我还想再要个孙子呢!再说大冷天流产会伤身体的。”我说:“您太累了，两个孩子离得太近了......妈呀妈，那生女孩又怎么办呢?”老人家赶忙说:“生女孩我也把她喂大，再累我愿意!”就这样我又生下了第四个孩子——小女儿海鹰。因为要值夜班，很无奈，五十六天产假满就断了奶，小女儿真是老太太用牛奶喂大的，老人苦累的程度可想而知。老人的奉献精神真的无私又伟大，太让人感动......现在我都不敢想——如果没有善良美丽的小女儿那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合肥小姐冠军都不知花落谁家了?!

　　勤俭持家是婆母的优秀品质。无论随军家在哪里，她都会自己种菜、养鸡。居住在农学院林场时，她种了青菜、南瓜、冬瓜、黄瓜等，自己吃不完常送给我的同学同事。不仅养了鸡，还养了鸭、鹅、兔子、狗、猫等。每天丈夫下班回来，老婆母围裙里兜了不少鸡蛋、鸭蛋、鹅蛋给他看，大家都非常高兴，劳动所得光荣享受，又吃的放心，这可都是享老婆母的福呀!“家俭则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这十六字就是曾国藩家训的精髓。婆母是位勤俭的老人，孩子们也养成了勤俭的习惯，从不浪费一点粮食。我们都向老人学习，既勤又俭，家庭兴旺，孩子也成为有用之才。

　　坚强是婆母另一个突出的优秀品质。有一年冬季她住济南刘光处，不幸股骨颈骨折，小女儿海鹰为此停学去护理她。手术出院后几天她就坚持扶着凳子练习走路，她那时已经70多岁了，医生说她是术后恢复最快的人。确实老人很快康复，走路如常人，没落下一点残疾。

　　婆母还懂点中草药。她年轻时曾患伤寒，体质衰弱家里人用铁箭头煎熬加红糖为她滋补身体。她得益于此，身体一直康健。经查问才知道具有补肾壮阳、强筋健骨、祛风除湿等功效，于是她让家乡寄此药为大家滋补。铁箭头的根，药效远强于茎叶，煎熬根时药力极强，煮沸时药液可上窜半尺余，煎数道后把根砸碎再煎，药效仍很好。我坐月子腰膝酸软，喝了颇有效果。孩子们都爱喝，对他们也起了健筋骨等作用。婆母股骨颈骨折后常喝，她康复得很快老当益壮。

　　婆母还是个闲不住的人。七十多高龄生活自理不说，还能帮着做做饭，已经很好了。可她还非要我教她织毛线活，从织毛袜开始学起，练着练着她就给家里每个人都织了毛袜，然后又学了织毛衣、毛裤......老太太实在太能干了!

　　试想没有婆母，年事已高的公公谁能像她照顾得这样好呢?没有婆母，我怎么也不会有四个可爱的孩子，今天能享四个孩子的福，必须感恩把她(他)们带大的奶奶和爷爷。就我个人而言，我一直身体弱，没有婆母担起家务重担，我不仅身体可能被压垮，事业也难有作为。而离开教学十五年的我回到母校，在全家鼓励，老婆母勇挑家务重担的全力支持下，努力拚搏，恢复教学，刻苦学习外语，认真进行科学研究，我终被评上教授，当上研究生导师，这一切真的有婆很大的功劳。婆母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敬爱的婆母，在84岁离开了我们，愿老人在天堂安息吧!我们学习发扬老人的优秀品质!永远祝福、怀念、感恩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