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慧峰

　　老王和我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老王就坐在我对面。退休以后，我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就常常聚在一起聊天——聊社会，聊单位，也聊家庭和过去的事儿，简直是无话不谈。

　　这次，是老王先打开了话匣子。

　　“四十年前，我去郜城公社上班，因为我是个转业军人，在部队上干过侦察排长，领导看我是个人才，就让我当了警察，安排我到派出所上班。”老王掏出一根烟来，我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燃。

　　“上班第一天，我就碰到了一个盗窃案。陈家巷村有个村民叫有福，刚买了一辆新自行车，他骑着车子，去郜城赶集……”

　　嗯，我记起来了。那个时候，国家很穷，自行车是抢手货，买一辆自行车对当时的家庭来说，就和现在购买一辆汽车一样。当时是供给制，买粮用粮票，买布用布票，买自行车要托关系，走后门才行，有福买辆自行车不容易啊。

　　“有福把车停在了供销社门口，就走进供销社买东西。他一时大意，忘了落锁，结果自行车被掉了包——新车被人推走了，旁边放着一辆没人要的旧自行车，有福就去派出所报了案。”老王吸了一口烟，眯缝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当年。

　　“有福推着旧车子，来到派出所，一进门就嚎啕大哭。我们不敢大意，立刻给他立了案。

　　“我看了一下旧自行车，那是一辆永久牌的车子，有两处地方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是车后面的绳子;二是车把上的酱油瓶。”老王顿了顿，望了一眼天空，天空是蔚蓝色的，几只南飞的大雁排成人字形，正从天空中掠过;天上，传来几声雁鸣……

　　“我仔细看了一下，酱油瓶的瓶口用一个纸团塞着，取出纸团一看，是一张一年级小学生的作业纸，上面披着一个‘阅’字，字迹有点特别——竖有点短。绳子呢?绳子上沾着一根红高粱樱子。

　　“我们决定，把破案的线索集中在各小学的一年级教师身上，根据字迹找到老师，再让老师辨认学生的字迹。经过筛查字迹，发现这张作业是瑞英小学的许有良老师批改的，我们就对许老师展开了调查。调查结果意外地发现，许老师的父亲是个卖扫帚的小贩，他每天骑着车子，沿大街小巷收购高粱穗子，再做成扫帚卖给村民，而那根绳子上恰好沾着一根红高粱缨子——许有良的父亲有重大嫌疑!许老师应该是案子的突破口。”老王吸了口烟，扔掉烟头，用脚碾了一下，吐了一口痰。我不失时机地递给他一根“将军”烟，他接过烟，把它别在耳朵上。

　　“我们让瑞英小学的田校长同许老师谈了话。很快，许老师承认了，是他父亲把别人的自行车调了包。我立刻下了命令，勒令他把自行车送到派出所，还给村民陈有福。

　　“案子就这样结了，由于案子小，就没有追究许父的责任，既没拘留，也没罚款。没想到的是，案件却出了个小插曲。”老王一边说着，一边揉着熬得通红的双眼。昨天夜里，我们几个一起打麻将，玩了个通宵。

　　“由于郜城公社离许老师家远，许母和许的堂妹就骑了两辆自行车到派出所里来，老太太骑着偷来的那辆车，女娃儿骑着另一辆车，这样，退还自行车后，女娃儿就可以捎带着许母回村，不料，他们回家时，在肉联厂附近出了事儿。

　　“那天，肉联厂的采购车刚好回厂。距厂子还有50米远时，司机老张忽然肚子疼，就下了车，去蹲茅坑。押车的小王心想，就要到厂里了，还是我开车吧。他没有驾驶证，也没有开车的技术经验，一下子撞上了骑车的两个女人。”老王停了一下。

　　“结果呢?”我急急地问。

　　“许母和许的堂妹同时被撞上，老太太被撞成重伤，堂妹身上却没有一丝伤，你说奇不奇怪?”

　　“嗯，这事我听说过，开车的司机是我二叔。当时村里人都说，这是报应，许父偷了东西，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却逃不脱上天的惩罚。”我接过了话茬。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如果司机不腹痛，或者小王不逞能，再或者，我把案子迟破一天，错过肉联厂的车队回厂，车祸就不会发生了，许母命该如此啊，仿佛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似的。”

　　老王取下耳朵上的烟，掏出打火机，点燃。他吸了一口烟，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冥思苦想……

　　天空中又飞过一队大雁，人字形的雁阵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外。远处的山峦上，枫叶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