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正式隔离 | 作者:谢复根

  作者:谢复根

  劳副市长做梦都不会想到,一下高铁就会被隔离!

  劳副市长这次是从老家回来,他的老家在一个小山村里。劳副市长是孤儿,父母在他还只有两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靠大伯养大的。这次回老家是去喝侄儿的喜酒。

  因为A市发生了新冠病毒患者,由大数据提供证据,劳副市长也落在这条传播链上,故他才会被隔离。

  劳副市长对医务人员说:“我是副市长,工作很忙,能不能居家隔离?”

  医务人员说:“不行!这是规定,谁也不能违反规定搞特殊。”

  劳副市长被隔离在本市一家最上档次的宾馆里。隔离场所是一间总统套房,里面的设施很齐全,不管在软件硬件上都无可挑剔。

  劳副市长进来后第一次核酸检测显示阴性,这之后每天的体温也都稳定在36.5度这个数字上。只是这每天的例行检测,让劳副市长的心头总不免有点烦。

  上班忙是忙,但有成就感,在这里像是混吃等死…劳副市长似乎正在体验犯人坐牢的滋味。好在隔离的时间不长,就十四天,否则,劳副市长想,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这天下午,劳副市长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里翻看手机新闻(平时工作忙,他没有这这份安逸),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赖冠霖。这是他在省党校学习时认识的一个邻市同学,那年,他和他同住一个寝室,在接触中,他感觉这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同僚。毕业后,这位赖同学在仕途上发展得很好,已经是该市的市委组织部部长了。可是今天……居然也被双规!不知为什么,劳副市长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或者说“打驴子惊马”的感觉。

  手机铃声响,是她打来的:“亲爱的,感觉还好吧?”

  劳副市长说:“都好,一切都正常。儿子怎么样了?听话吗?”

  她说:“听什么话呀,老是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他说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他又问,叔叔什么时候来,我告诉他叔叔过两天就来了,可现在又过了十多天了,你也没能回来。”话中,劳副市长听出了她有怨艾他的成分。

  劳副市长说:“这不是特殊情况嘛,谁会想到会遇上这种倒霉事。”

  她说:“其实,孩子的事,我也就是一个借口,主要是我想你了,你已经有二十多天不在我身边了,我晚上睡总不踏实。”

  劳副市长安慰道:“别多想,不就是两个星期吗,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天了,再坚持二天,就可以见到曙光了。”

  她说:“我就是怕…这几天做梦…老是…”她没有说下去。

  劳副市长说:“老是什么呀?不是跟你说了吗?已经连续十二天了,都正常。”

  她支支吾吾:“我是怕……”

  就在这时,有电话打了进来,他一看号码,知道是妻子从国外打来的。女儿在美国读书,妻子在那边陪读。

  他对她说:“我有电话进来,我搁了啊。”说完把这头搁了,接听那边的电话:“殷梅,又是什么事?”

  那边说:“什么事?还是那事!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这样分开我总觉得不是事。要不你把那市长的活儿辞了,反正我们家也不缺那点小钱,一家人在一起才踏实。”

  劳副市长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老是天天催,你以为辞去这个职务很容易吗?再说,我现在在这里干得蛮好,干啥要辞职?”

  妻子说:“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有些事要见好就收,贪…”她大概想说“贪得无厌”一词,但觉得这样会刺激丈夫,终于没说出口。

  劳副市长说:“好了,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我会注意的。有电话进来了,我搁了。”不等对方回复,就把电话掐了。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电话进来。

  接了两个女人的电话,劳副市长原本还算平静的心一下子变得心烦意乱了,再加上刚才从网上看到的赖冠霖被双规的事,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作最坏的打算,如果自己真的有事,那刚才的两个女人该怎么办?一个是有名分的,一个没有。有名分的为他生了一个女儿,没名分的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尽管自己在金钱上已经给了她们足够的保障,但是一旦自己真的有事,那这种“保障”还有效吗?他不敢想象。

  又是手机响!他一看这是一个又陌生又熟悉的号码!他一下子就想到一定有大事发生了,因为这是他和他的铁杆秘书的约定,不到非常的时候,不能用这个号码。而现在肯定到了非常的时候,他不觉心惊肉跳起来。

  果然,电话里秘书肖忠伟带着惊慌失措的声调:“老板,不好了,蔡秘书长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劳副市长一惊,强作镇定:“啥时候的事?”

  肖秘书说:“就在刚才,从他的办公室里带走的,怎么办?”

  劳副市长说:“别慌,肖秘书长不是个会轻易开口的人。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记住,什么都不要做,纪委的人一定在暗处虎视眈眈盯着周围的反应。”

  肖秘书似乎稍稍定了心:“那,老板,我搁电话了。”

  “搁吧。”

  其实,劳副市长跟肖秘书说“别慌。”自己的心里早已经慌得打鼓了,他知道,一旦被纪委盯上了,想轻易脱身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而自己和蔡秘书长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两个蚂蚱,就自己对蔡的了解,他知道蔡供出自己是迟早的事,现在的关键是在对方供出自己之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去哪里?当然不能去女儿那里,如果到了那里,不用惊动“红通”,没多久自己就会乖乖被押解归案。

  可是现在走得脱吗?这可恶的隔离,一旦自己失踪,那么不说此地无银,就是这要命的“新冠”病毒,也不会让自己走得多远,大数据时代,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这次老家之行,要是没去,那绝不会有现在如此的被动!

  最好的结果是,这隔离的最后两天里,蔡秘书长零口供,这样他出去了,以一种不动声色的姿态悄悄离开,只要给他24小时的时间,那么他就可以做到“泥牛入海无消息”了。可是,姓蔡的这几天能挺得过去吗?劳副市长心里没有底,唉,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天傍晚,因为蔡秘书长的出事,劳副市长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门铃无关紧要地响了几次,他第一反应都是纪委的人找上门了。事后又觉得自己草木皆兵太可笑,这世上哪有这样快的办案速度?若有,那一定不是人是神了!

  电话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他一看,还是肖秘书打来的,但不是那个紧急号码,而是平常那个号码,他不觉不满道:“小肖,要沉住气!非常时期,越要少联系,不要动不动就给我打电话,不是跟你说了吗,那边的人暗中虎视眈眈盯着呢。”

  肖秘书在电话那头有点兴奋:“老板,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是好消息!好消息!”

  劳副市长忙问:“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肖秘书说:“蔡秘书长自杀了!”

  劳副市长惊喜:“什么时候?怎么自杀?”

  肖秘书说:“就在刚才,跳楼自杀。”

  劳副市长也兴奋了:“好好,真的是好消息,他一死,我们就全都安全了,蔡秘书长有骨气!有骨气!”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失态,就将说话的节奏放慢了半拍:“这样,你还是要暗中注意,谨防纪委的人耍花招。”

  肖秘书说:“这个应该不会,有人看到,尸体都拉殡仪馆了,不会有假的。”

  二天之后,劳副市长因又一次核酸检测正常,隔离正式结束。这天早晨,他没有吃宾馆里的早餐,解除隔离时间一到,就快步走向大门口。

  深秋的阳光温暖地照着,给人一种神清气爽一身轻松的感觉。劳副市长来到门口,将目光往马路两边寻觅,他在等肖秘书开车过来接他,昨晚,他们说定的。

  一两黑色的BYD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身边,车上下来两个穿制服的人,对他说:“劳副市长,请上车吧。”

  劳副市长一时不解:“你们……”

  “我们是纪委的。”

  一听是纪委的,劳副市长的头“轰”地一下,身子几乎要瘫倒,但他站住了,尽最大力量保持昔日的威严:“有什么事吗?”

  纪委的人说:“我们会有什么事?请你去配合调查。上车。”这最后两个词,语音不重,却给人一种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其实,所谓蔡秘书长跳楼自杀的消息是纪委放出的烟幕,因为那天抓蔡的时候,看到的人很多,纪委的人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肯定会有人有动作的,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就编造了“蔡秘书长自杀”的假消息,果然,有人上当,以为灾祸不会降临了。

  劳副市长此时当然也明白了,他知道自己步了赖冠霖的后尘,正式“隔离”拉开帷幕了,这接下来的隔离不再是十四天,也不是十四个月,而是十四年,甚至更长,甚至会把牢底坐穿!

  当坐进车子的一刹那,他忽然想起了女儿、儿子、老婆和她,没有他,她们该怎么活啊?

  几滴泪从劳副市长的眼眶里带着苦涩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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