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二婶儿改嫁 作者:陶中民

  作者:陶中民

  那一年,二叔突然得了个怪病,撇下二婶儿和三个年幼的孩子走了。

  二婶儿独自带着俩小子和一个闺女艰难度日。生活的窘迫二婶儿还能咬牙坚持;最受不了的就是村人的各种流言蜚语——寡妇门前是非多,唾沫星子淹死人啊!但这些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生产队的牲口屋跟二婶儿家隔一条沟,喂牲口的赖毛好几次起夜的时候,就看见有人翻墙头到二婶儿家院子里,半天不出来。所以,不光村里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就连在赶集、走亲戚的路上,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二婶儿当真不当假地投过井,上过吊,还喝过“敌敌畏”和“1059”,但都没有死成。有人就讥讽她:“那都是做样子给人看哩,她会舍得下三个孩子?真想死谁都拦不住。”对于这种说法,二婶儿自己也默认了。她说有一次她买了一包老鼠药,准备倒到面条锅里,带着仨孩子去见他大去,最后试几试还是下不了手。

  二婶儿模样周正,条儿还顺。二叔死后,不少人上门提亲,劝她再嫁。二婶儿生怕未来的后爹对孩子不好,将来少不了还得生孩子,免不了闹别扭,就全回绝了。后来,二婶儿越来越觉得扛不住了,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啊,于是就决定再嫁。

  本村儿有个焗匠叫麦收,长得人有人个儿有个儿,不光做得一手好菜,炸得一手好麻花儿,还支得一手好锅(垒灶台),并且为人忠厚老实;只是因为成分高,都三十好几了仍然光棍儿一条。有人就把麦收跟二婶儿往一块儿撮合。一个村儿还一个队,也算是肥水没有外流。

  那时候,虽然经历了“文革”和“破四旧”,农村的政治面貌和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但一些“旧思想”和“旧风俗”在村人的心中仍根深蒂固。改嫁依然会被认为是伤风败俗而遭到族人的强烈反对。当队长的大爷(二叔的哥哥)首先站了出来,不止一次地站在当街叫骂:“谁要敢再提这门亲事,我先砸恁家哩锅,再扒恁家哩房子!这点子龟孙王八蛋安哩啥鸡巴心!”

  得知二婶儿和麦收都同意后,大爷更是恼羞成怒,带着一帮人直骂到麦收家门口:“麦收,你孩子乖给我听着!你这个地主羔子,红尾巴梢子,还想娶媳妇?当年……”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同来的有在校学生,大概是忆苦思甜会开多了,竟然带头喊起了口号:“决不能叫劳苦大众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民兵连长袖子一捋:“麦收你个赖熊,再敢乱说乱动,我捆着你戴高帽子游街!”

  大爷这边吓着麦收,那边又哄着二婶儿:“天青(二婶儿大儿)他娘,可不敢糊涂啊!咱人老几辈儿还没出过这事儿哩,可不能到咱这儿坏了门风啊!也都知道你难,这不都是命嘛……”

  “好啦!”二婶儿也许是压抑太久了,突然就来了勇气:“拍着胸口说,恁对俺几口子咋样?不光不帮一分钱哩忙,还在一边看笑话,俺不糊涂!俺哩事儿你少操心,大队公社还不管哩,哪显着你来?”

  大爷气急败坏,吼道:“我是队长,还是这一门儿哩老大,你活是俺家哩人,死是俺家哩的鬼……滚!”

  大爷当了半辈子生产队长,哪受过这窝囊气,这实在让他颜面扫地。舆论也不向着他:“人家孤儿寡母还不够可怜哩,找个男人咋啦?” “咸吃萝卜淡操心”“还不是他想霸占人家?”既然队长都管不了,其他人也就消停了。经这么一闹腾,麦收心里倒有了底气,先是暗里跟二婶儿在包谷棵、机井房里幽会,后来就光明正大地出入二婶儿家。大爷一是丢不起那人,二是图个眼不见心不烦,辞了队长,举家迁往后庄老家去了。

  那一年的八月节过后,二婶儿一家搬到了麦收的新房子里。按照规矩,也为了照顾族人的感受 ,二婶儿的三个孩子都不改姓,叫麦收也不叫爹,叫叔。二婶儿从此就过上了安稳日子。麦收每次出去干活,总能捎回不少肉菜,没过多久,二婶儿和三个孩子都吃胖了。

  又过了几年,二婶儿给麦收生下一个小子和一个闺女,一家人和和睦睦,生活幸福甜蜜。

  如今,二婶儿已经七十多了,五个孩子也都先后成家,日子过得都还不错。二婶儿身子还算硬朗,只是麦收由于常年抽烟喝酒,前年得了个偏瘫。不过在二婶儿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还行,生活尚能自理,老本行却干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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