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超:幻色圆觉大悲水 真空妙有无量光

幻色圆觉大悲水 真空妙有无量光

  ——艺术与宗教人生随想

  ■吴 超

  “幻色圆觉大悲水”,此话怎讲?夏日的一个周末,整理书架,翻阅20多年前自己有关弘一法师的读书笔记,赫然就看到有这么一句随想。此时此刻,意犹未尽,灵光乍现,急忙提笔补上下句:“真空妙有无量光”。

  丰子恺先生在纪念弘一法师时有所感悟,提出了“人生三层楼”。究竟哪三层?第一层物质生活,第二层精神生活,第三层灵魂生活。诚然,这世上有一些人,也许是懒,也许是别的,随遇而安驻足在了第一层,满足于饮食男女,吃饭穿衣。那些脚板有劲不满足的,就爬上了第二层,但仅此而已。弘一法师则不然,他虽然已是艺术成就辉煌,但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毅然决然爬上三层楼去探真义,悟大道,追求一种有信仰的生活。道家经典《悟真篇》也奉劝世人:“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只贪利禄求荣显,不觉形容暗悴枯。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人生百年,来时一丝不挂,去时一缕青烟;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这种生命的绝对性和相对性确实值得惦量深思一下。

  早年编辑《大公报》,近水楼台看到作家冯骥才有篇文章,写对时间、生命及艺术的感悟。说有天夜里,他在书房埋头写作,突然停电,屋里一片黑。郁闷中抬头,忽然发现面前书架上珍藏多年的唐宋佛雕仿佛复活了,黑暗中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他以此体悟到这些雕塑的内在灵魂和艺术魅力,它们是活的、不朽的:虽然时光流逝了,但作为生命结晶的艺术永恒。

  黑夜未必是坏事。在黑夜中,男人女人们,还有无限的宇宙往往才露出真面目。到了白昼,世界一阳独大反而小了,人们也戴上了各式面具。小时候在皖西北乡下,夏夜的星空,远比白昼更广袤。亿万颗星星熠熠生辉,太空在众星辉光交织下琉璃一般,人也仿佛乘飞船直抵宇宙深邃处,聆听繁星低语,沐浴星光灿烂,融化在无边天地之中。佛界有尊佛大名鼎鼎,阿弥陀佛的名号如雷贯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也许没多少人去深究其意趣所在。其实阿弥陀佛的意思,即是对无量光的觉悟。由此阿弥陀佛也称无量光佛,无量寿佛。华严《普贤行愿品》劝导:“普愿沉溺诸众生,速往无量光佛刹”。读经时不免痴想:这个被视为西方“极乐世界”的“无量光佛刹”,实焉?虚焉?经纬几何?究竟在哪儿啊?浩瀚星空下,一个人的心量放大了,大到无边无限,所谓“虚空生汝心内,犹如片云点太清里,况诸世界在虚空焉”。以前神秘兮兮的无量光佛赫然近在眼前,亿万颗亮闪闪的星星就是他的化身。此刻,没有了我,没有了佛,一切都融汇到无限宇宙之中。

  在都市居住日久,星空渐渐变得遥远了。夜晚往天上瞅,常常望花眼睛,才看到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再也难得一见那密密繁星。拿出高倍望远镜,视野中的星星似乎才恢复到它们应有的数量和模样。繁星密布的星空,久违了!星星还是那个星星吗?有年暮春,在福建一个山城意外得偿夙愿。那晚,在连城一家酒店小赌怡情,之后牌局散伙,买醉的买醉去了,买春的买春去了。老衲下楼街边走,无意中抬头,北斗七星赫然就挂在不远的上方,很大很低,跟几十年前皖西北故乡的星空没二样。这大概应归于山城灯光少空气污染也小,不像大都市霓虹闪闪红尘滚滚的。大熊星座周围,分布着几十颗亮闪闪的大星,也是好多年没见了,瞅着让人惊喜。

  越是浸淫于自然和艺术,就越是佩服那些雕塑家。他们赋予顽石以性灵,用双手创造出辉煌灿烂的艺术生命。话说回来,醉心于码字的人,有谁不想用文字雕刻时光?这世界,有人用口水写作,幽默八卦的文字时不时搔中痒处,令人会心一笑;有人用头脑写作,冷静理性的分析头头是道,充满慎密的逻辑,让人心悦诚服;还有一些人喜欢用身体写作,特别是用下体。相比而言,我更欣赏用激情和生命写作,充满火一样的炽热和力度。拙作《博客与偷窥》收录的62篇随笔,就是对生活的聚焦感光,它们记录的是自己在生活中的亲见亲闻,以及所感所思所悟所得。那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来自于逝去如风的日子。昨夜星辰昨夜风,这样的日子,至少感动过自己。所以今天回头看看,它们仿佛犹带着生命的体温鲜活如初。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每当耳畔响起这熟悉的旋律,就仿佛看见弘一法师身披袈裟踏歌而来,带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丰釆。宗教家有言:“一口吸进千江水,一口吐出万里山”。我们纵然没有这样的心量气量,也不妨借鉴一下他们智不堕世悲不弃世的人生态度,在世法与出世法之间保持一定张力,或出或入,或隐或显。终于有一天,当存在变得越来越自在,生意就变得越来越诗意。如此甚好,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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