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健

　　大哥段燕山小就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闷闷地做事情。在父母面前，也不会撒娇，也不会讨父母欢心，所以在家里，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但大哥做事非常认真也非常严谨，他的学习成绩，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全年级第1名。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因为成绩不好，都辍学了，而大哥却一直读到了高三，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

　　4年的大学生涯，并没有改变大哥多少，家人也不了解他在大学里情况，只是感到他很少回家，每次只是拿学费时才回来，然后就回学校了。大学毕业时，虽然成绩比较好，但他还是被派遣到了家乡，在家乡县政府当了一名普通的办事员。在那个年代，大学生基本上都属于凤毛麟角，那时县政府的干部，要么是从基层泥腿子干部中爬上来的，要么是从部队上转业回来的，像大哥这种文化程度比较高的科班大学生并不多见，于是大哥就被安排到县委秘书科当了一名秘书。

　　家庭的贫困虽然造成大哥有点营养不良，但这并不妨碍他长到1米88的个头，带着一副黑边的方框近视镜，看着清瘦且儒雅。大哥并没有什么业余爱好，空闲之余，就躲在房间里看书，或者在操场上打篮球，这在当时那群下班之后就热衷于酒局舞厅的干部当中，恰如一缕清流。

　　他的不同凡响引起了凤琴的注意。凤琴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女性，接母亲的班在县财政局上班，虽说谈不上多漂亮，人长的也是挺慈眉善目、很有风韵。当女人发动进攻时，男人瞬间就缴械投降了。

　　大哥结婚的宴席是在县委招待所办的，当副县长的岳父一手操办了他的婚姻大事，老家只是来了两三桌亲戚，父母完全没有操心，事后大哥也没有坚持回老家再办酒席。

　　婚后和岳父岳母一起住在县委大院的大房子里面，两口子相敬如宾、相安无事。有了宝宝之后，也全程交给岳母带，一家人其乐融融。大嫂凤琴这个人做事也比较严谨，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下班之后就是带带着孩子，织织毛衣，一家人的毛衣都是她一手织出来的，款式非常的抢眼。每当父亲夸她毛衣织的好时，她就抿着嘴不动声色的乐着，和大哥的夫妻生活也是程序化、制式化，好在两人的生活习惯，工作习惯非常相近，生活几十年虽有波澜也相安无事。

　　大嫂和大哥的唯一矛盾就是大嫂不喜欢回农村，而且经常会很看不起大哥的父母和亲戚。每当大哥说家里有哪个亲戚要来，她都一脸鄙视，且坚决不同意，实在绕不过去就会说：“给他们俩个钱，让他们自己到外面去吃住就得了，家里是肯定不会允许他们来的。就是大哥父母有时来看看孙女，大哥为了避免麻烦都把父母安排在招待所住。每次春节回家，她也是上午回去，下午必须回来，从没有在大哥父母家里待过一个晚上，她的理由就是“我不喜欢在外面睡觉。尤其不喜欢在农村睡觉。我不属于这里”。

　　家乡的父老乡亲对大嫂的这种行为都颇有微词，总感觉到大哥娶了一个不讲道理的老婆，兄弟姐妹有时说几句，大哥也也不搭话。父母亲看到这个样子，也感到自己的位置卑微，就很少到大哥家里去，就是有什么事告诉大哥或找大哥帮忙也是打个电话或者让别人带话给大哥就结束了。

　　大哥凭着自身的文笔才情以及当副县长岳父的提携，在政坛上可谓平步青云，从秘书、副科长、科长、镇长、局长，一直到副县长，他为人正派、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无论到哪个地方那一身儒雅的气质、硬朗的处事风格都给人一种很大的气场。只是每次职务升迁的时候大哥心里都会有一种比较怪异的感觉。因为每次升官，回来和家人分享的时候，大嫂都会郑重其事说：“升官了，你也别忘了你是谁了!没有我爸爸的功劳，就凭你再有才也不可能在仕途角逐中入围的，这就是官场。你在官场当再大的官，在我爸面前也是小学生。”

　　大哥每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就如同正在津津有味吃龙虾时突然为龙虾刺扎着了嘴，味道全无，但他不动声色，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默的承受着，在操场一圈一圈的跑步，跑得浑身大汗淋漓，力竭之后躺在操场上望着月亮。大哥心里默默的想“生活方式如此契合的两个人，三观为何分裂得那么彻底，看来人活着，身心同时契合是多么的让人奢望”。

　　长时间的貌合神离，让大哥非常的痛苦，他感到再一起生活下去就窒息了，所以他一直在提离婚，但是始终都没有离成。因为每次提离婚，大嫂就会一字一句的说：“你想当陈世美也可以，但我会到县委，市委去告你，告你忘恩负义，告你欠我们家钱，告你外面有人，把你名声搞臭，让他在官场上，永远不得翻身。”

　　大哥并不害怕的大嫂的威胁，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也不过分留恋官位，因为他本身为官欲望并不高。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奋斗几十年在外人眼中留下的有才情、有修养的的清流形象被毁于殆尽，那样更让他生不如死。

　　女儿上大学时，大哥大嫂就彻底分居了。他们的分居比较的奇葩，他们签了一个协议，夫妻双方到老都不离婚，但到老都不再同居，在外仍然以夫妻相称，在内各过各的。一来不影响大哥仕途，二来不影响大嫂的面子，表面上他们俩仍然是大家羡慕的的郎才女貌、相敬如宾的幸福伉俪。在公共场合他们也会秀恩爱，在领导来做家访时或和上级领导进行谈话时，大嫂也竭尽所能的为大哥美言，处处维护大哥的形象。当然，大嫂利用大哥的地位权势，也为自己的家里的亲戚也办了不少小事，在单位也赢得了不少的尊重，毕竟是县领导的夫人。

　　女儿结婚生子之后，有一次，推着孩子陪大哥在公园里散步，她问大哥：“老爸，你这一辈子过得幸福快乐吗?你和老妈谁也没背叛过谁，你们俩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呢?你俩的爱情到底怎么了?”

　　大哥先叹了一口气，说：“一开始我和你妈是有爱情的，只是后来，我们各自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把爱情一劈两半了，爱情本来就没脚，又怎么再走进对方的心里去呢，这份爱情这是我们俩各自的，而不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了。”

　　女儿推了推眼镜说：“有的人爱情败给了家长，有的人爱情败给了距离，有的人爱情败给了背叛或欺骗，你和我妈的爱情居然败给你俩自己，我真的好无语……”

　　大哥说：“或许我们的爱情一开始就有个台阶吧，这么多年她没走下来，我也没想走上去，我们的爱情应该是败给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