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德功

　　或许因为父母早亡的缘故，牛牛癫子不论谁家老人过世，都要去磕头烧香。

　　在我们这个地方，老人去世谓之“当大事”。亲朋好友尤其是做儿女的，不论平时孝与不孝，最后都要“沉痛哀悼”，“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老王去世那天，三男二女被邻居急电催回。五兄妹五把鼻涕十行泪，贴讣告、奏哀乐、焚香烧纸，一致决定停柩七天七夜。还请来一帮假和尚叮叮当当超度亡灵，以补平时未在身边侍候之憾。

　　当晚过了十二点钟，吊丧的人走的走，睡的睡，只留下兄妹五人开“常委会”，尽管东扯西拉争吵不休，主题却十分鲜明。长兄如父，他语重心长地说：“父亲到底有多少财产，目前尚未清理，大家不必像打死野猪等着分肉那般急吼吼。就是清好了，现在也不能分，分了外面人怎么看我们?得等老人出门之后坐下来一起商量。当务之急是，如何陪丧守夜?”

　　“对，”老满妹妹接过话头，“母亲死得早，是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成人。现在不辞而别，叫我们痛不欲生。但悲伤归悲伤，若都挤在一起陪，都不睡觉，岂不是让死人折磨活人?如果都去睡觉，让老人独伴孤灯，外人怎么说?我的意见是，轮流守夜。”

　　五兄妹一致赞成。

　　赞成归赞成，问题是今晚谁来先守?老大、老三“长途奔波，太疲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老二、老四“素来身体不好，冷也冷不得热也热不得。特别熬不得夜，一熬夜等于大病一场”;老满“生性胆小怕鬼”。——谁都难以陪伴“可怜的爸爸”。

　　你推我挡，相持不下，最后只有抓阄碰运气了。就在这悲伤的时刻，一阵哀恸欲绝的嚎啕声从灵堂传来：“哎呀呀，王老伯你死得好苦呀……”

　　五兄妹大惊。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黑影在灵柩前的烛光下摇曳，一边叩头一边伤心哭诉。老满一眼认出，是同一个居委会的牛牛癫子!原来牛牛癫子一听说老王死了，便赶来吊丧。他听着五兄妹争吵，哭得更伤心了。

　　“有办法!”老满惊喜道，“快拿烟和饭犒劳犒劳牛牛癫子，请他代我们陪爸爸，怎么样?”

　　“好!”兄妹们个个举手赞成。

　　这一回，牛牛癫子不负众望，哭得一丝不苟。他既哭自己，也哭老王。外界都夸老王养了五个好儿女，个个孝顺，没白活，更没白死。

　　代“孝”哭丧，牛牛癫子算得上“始祖”。或许受此启发，时下有过了老的，手里很有点钱的，在请乐鼓队闹丧时，也请专人代“孝”哭丧，哭得撕心裂肺，煞是热闹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