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兴洲

　　平时我和娘艰难地挣扎度日，从来没给爷爷家添过麻烦。可每逢过年过节，俺娘就带我到官湖爷爷家看望老人家。俺娘心地善良，自从俺爹没有下落，爷爷也难受，只是他跟前儿女成群，略为冲淡一些苦闷罢了。我亲奶奶只生我父亲一人，奶奶病故后，爷爷又续娶了这个奶奶，生了二叔三叔小大姑小姑等人。我每次到爷爷那里，爷爷总是很疼我。一个中秋节晚上，全家敬完天地，分一块月饼给我，我舍不得独吃，就包起来装在口袋里带回家和娘一块吃。

　　小姑问我：“你月饼吃完了?”

　　我只装听不见，我不敢告诉她我还没吃。

　　这次上中学无钱交费，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向爷爷求救。爷爷听说我考上了邳城中学，非常高兴，他二话没说，很快给我筹齐了学费，在他老人家心里深藏着对俺娘的愧疚。俺爹被抓壮丁生死未卜，俺娘年轻轻的守住石家这条根脉，在当时那个年代，所受的苦难是可想而知的。

　　爷爷支持我上中学，只是给了我学费，他无法供我三年的生活。六十年代初是全国人民最困难时期，也是我国解放以来最困难的三年，外债内灾，人人都为吃饭发愁。

　　我上邳城中学需住校，那年我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从家里带的煎饼不够吃，山芋干煎饼长霉了也舍不得丢。农村到处闹饥荒，树叶刚发芽就被饥民采摘一光，连杨树开花的穗子也成了上等食物，地里的野菜，山脚下的地角皮都成了难得佳肴。

　　我从家里带的煎饼再会计算也吃不到周未，天天饥肠碌碌。

　　六三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天上地下一片白，路上田间沟里全平了，找不到路眼。我和几个同学周日下午拿着干粮回校，走到邳城河堰下，找不到路了，一次又一次掉进雪窟里，爬上来。走到黄圩村社屋前，屋里几个烤火的老头看我们浑身是雪，让我们进屋暖和一会。劝我们:这么大的雪找不到路眼，天快黑了，要是掉到河里汪里就冻死了。

　　我们几个觉得真不能走了，就在这里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上路，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挨了老师批评罚了站。

　　又是一个星期六，放学了我们得回家拿干粮。天上下着小雨，夹杂着雪花，我穿着一双布鞋还露着脚后跟。地上尽是冰碴。我怕扎破了鞋，出了校门，我把鞋一脱夹到胳肢窝里，光脚巴子上了路。等跑到家，娘疼的直掉泪，急忙浇水给我洗脚，一看脚心，扎了三个血口子，跟小孩嘴似的，盆里全是血水，娘一把抱住我，哭得呜呜的。www.qde7.com

　　那个岁月，苦是苦一点，可是我们可是实打实地学到了知识。邳中的教师中不少是南方支教北方来的高才生，他们离开富足的南方，来到贫穷的邳县，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们也饿，但有钱买不到吃的。

　　有一次，我们几个同学在河边抓了几条小鱼，一个姓武的老师对我说:"可别丢了，晚上给我拉拉馋。″

　　那时候，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饿啊。

　　一九六五年，爷爷设法把俺娘俩搬回官湖老家。俺和娘漂流在外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这年我十七岁了，俺娘守了十七年未改嫁，我爷爷很受感动，这次总算全家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