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冶平的假期 | 作者:张克洋

  作者:张克洋

  十四岁的冶平,开学该是初中二年学生。度过一个漫长暑假,新学期开始了,同学们见面互相问道:假期过得怎么样?冶平心里想:暑假过的最没劲了!没劲透了!

  冶平像目前中国所有同龄孩子一样,是上没有哥哥姐姐;下没有弟弟妹妹,人称一一独生子女。他就是这庞大群体中的一员。冶平也曾想过,家里要是有了哥哥、姐姐该是什么样?他渴望有哥哥姐姐,但他又担心,如果有他们,家里这些好吃的、好玩的还会像现在这样全是自己的吗?可有时候,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一种寂寞和无聊袭来时,他又会想,家里要有哥哥姐姐一起玩该多好哇。

  冶平的父母,原来都在工厂上班,现在工厂不景气,他们又都陆续下岗,开始做起买卖。在冶平眼里,似乎爸爸妈妈他们的买卖做的也挺顺手。每天,他们都很高兴,回来共同谈论着生意上的事。起初,他们是开一个店,没多久,父亲在另一处租下房,又开一个店。他们每天忙着店里的事,家里几乎什么也顾不上。十四岁的冶平,便成了这个没人管家中的“顶梁柱”。所以,有时爸爸妈妈戏称他们儿子是家里的“主任”。

  父母每天很晚才能从店里回来。在冶平眼里,爸爸妈妈回来第一件事,坐在沙发上数一阵子当日卖的钱,互相述说着店里一些大大小小的事。然后,母亲去厨房做晚饭。这个时候,总能听到父亲经常说的那句话:“小子,我们挣钱全是为了你哟……”(这话说了几年了)冶平也听惯了这句话,已经没有任何反映,眼睛一直盯在电视上,不停地用遥控器调着台。父亲这时象一匹松了架的老马,往沙发里一偎,眯起双眼说道:“这屌电视没一点儿好节目,有啥看头……儿子,给老爸买两瓶啤酒去。”说着,父亲从刚刚数过的钱中抽出一张大票,递给冶平。冶平没有任何表情地接过钱,来到街上的商店,几分钟后,当冶平提着啤酒回来时,父亲已经偎在沙发里睡着了。

  冶平在班里,学习不算好,恐怕连中等生都算不上。暑假里冶平也想补补功课,总跟在别人后面,也叫人脸红。可放假后,他还想玩一玩,就是这样矛盾着,眼看着班里同学,在暑假里去补功课。还有一些同学去学唱歌、舞蹈和美术。他看着别的同学,自己便也有些急,也想去参加什么班,补一补那总让自己倒霉的数学。

  暑假的作业并不多,可父母从来没问过,(大慨是问也问不明白)冶平心里有了几分踏实。无论他每次打多少分,在父母那都能过关。他们这三口之家就是这样,各管各的事。

  暑假刚放不久,冶平见有的同学骑上了新款式的山地自行车,自己有一台该多美!于是这个念头便顽固地爬上他的心头。他把自己的想法刚刚说出来,在家里便一致通过。那是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喝完啤酒,涨红着脸,隔着饭桌对妈妈说:“……买买买!不就一台山地车吗?买!买台名牌的……小子,我们挣钱就是为了你呀……”(这句话父亲今晚已经说了三遍)一般地说,爸爸的意见,妈妈是不会反对的。

  后来的情况基本是这样,冶平每天只要在家里感到电视看乏味了,便骑上那台崭新的山地车,在马路上串着人空,飞野般地猛骑,他的目标是追赶马路上所有在自己前面的自行车。有时,还跟在汽车后面,拼命地与汽车较劲。所以,他经常闯红灯。每当警察来到他面前,他便表现出老老实实认错的样子。低声说道:“叔叔,对不起,我错了。”很多次,他都是用这种方法,狡猾地在警察手下溜走了。

  他用疯狂的劲头,催命的速度骑到父亲的店铺,父亲一般总是坐在店里一张很旧了的皮椅上,抽着烟。父亲坐在那固定的姿势,已经给冶平留下很深的印象。有时,也遇到父亲与陌生人谈着生意上的事,什么质量好坏,价格高低。冶平听不懂,也不想听,在屋里转转,东张西望看看,几乎与昨天没什么两样。货架上永远摆放那些轴承、电机、焊条,还有一些他叫不上名的,全是铁家伙。在冶平眼里,这些既不好看,也不好玩。在屋里转了一圈,便索然无味。冶平来这里的兴趣也荡然无存。父亲有时来不及跟他说什么,就是说上几句双方都是心不在焉,随便应答着。于是,父亲又去忙自己的事。他便飞身上车,向母亲的店铺奔去。

  母亲的店,只要店内没顾客时,十有八九看到的是母亲坐在柜台里,手拿个折叠式小镜子,对着镜子在涂口红,或修补脸上的某一部位。每次遇到这种时候,冶平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愿意多看,有意把目光移开。母亲至今也未察觉到儿子的这种心里变化,仍然无所顾忌地涂她的口红。边问冶平一些闲话,他便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隔壁店女老板,比走城门还方便,过来串门。母亲也常常去她那边。女老板三十多岁,是个大胖子,上下象桶一样粗。又白又胖的脸上,涂抹了一层粉,眼睛、眉毛都纹过,有很重的眼圈。不知为什么,冶平每次见到这位邻居阿姨,总想起大熊猫,并和大熊猫连系起来。

  “呀!你们这个又来啦?我家那个每天就是盯在电视上。”女老板高声大气地和母亲说。

  她们管自己的儿子从来不叫名,总是简称为你家“那个”,我家“那个”。

  “你家那个在家能待住,多好……”母亲说。

  “那又顶什么用,在家也不干正事,从早到晚长在电视上,不看一点书,学习又不好,老师总来找我……”

  “ 我们那个不也一样,不看书又不学习,在家里待不住,给他买台自行车,好啦,几乎每天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到他爸那,再从他爸那到我这来,天天就这样来回跑,在哪也待不住,期末考试尽打60分,这60分能算个啥呀,既不能打鬼,也不能敬神,上不上,下不下的。”

  冶平听着妈妈和“熊猫”阿姨的对话,心里升起一种难言之状,一想起自己那60分,总在别人后面当“尾巴”,心里便产生几分不快,一种迷茫、焦虑还有不太服输的感觉慢慢从他心里爬上来。真像妈妈说的那样,上不上,下不下吗?

  暑假里,他看到同班的一些与自己成绩差不多的都在补课,冶平也曾想补一补,可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的是;这大千世界,每天都有让他开心和欢喜,好玩的太多啦!他又忍不住自己那颗贪玩的心,这也许是他下不了决心的主要原因。

  暑假很快就这样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来,冶平对自己喜欢的自行车也失去当初的激情。新鲜的感觉所剩无几。原来每天往返跑几次父母的店,如今也没了兴趣。因为店里卖的都是他看不懂,又不能玩,一样没他喜欢的东西。十四岁的冶平,总希这个世界每天都能给他带来惊喜。让他高兴,让他激动。

  百无聊赖的冶平,骑着自行车在街上闲逛。也就是在他闲逛中,认识了台球。从此,也改变他假期后来的生活。

  最初几天,他只是在台球桌边看别人玩。有时是些大人玩,也常有像冶平这样的中学生在玩。看着他们用长长的杆瞄准,打那些五彩十色的球,一下就把冶平吸引住了。嗨!真有打得好、打得准的。叭、叭几杆,眼看着那些彩球像计算好了一样,乖乖儿地滚进网袋里。棒极了!冶平为他们叫好,给他们加油,也让他激动不已。他也随着那些打球人高兴,有时球没进网,他也跟着惋惜,不断地搓着手、跺着脚。

  冶平本是个很机灵的孩子,台球桌上的规则很快就弄明白了。总共十六只球,白色的为头球,剩下的十五只其中十四只分为全色和彩色两种,以谁先打完一种为胜家。冶平又看懂了,输和赢之间是用钱来结算。打球的双方,每一局要付桌费钱,一般是输的付。然后,打球的双方再协商每一局有多大的赌资。

  噢!原来玩台球还多少带点赌博内容啊!冶平心里这样想。

  没多久,冶平再也忍不住了,上阵试了试,虽然败在别人手下,但毕竟玩的也很开心。在他看来,输点钱和玩的开心也算相抵了。

  有了第一次尝试,冶平也就有了点底,他想,不过如此,台球这东西既好学、又好玩,但要真打得准、打得好,那真要点功夫。自己要是能叭叭打得准,就不会像现在总输钱,说不定还能赢点钱呢。

  在冶平日常生活里,他并不缺钱,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总能很慷慨地给冶平一些零花钱。“拿去吧,儿子。”说着,母亲从自己那只精美的小皮包里抽出一张大票递给冶平。一般情况是这样,冶平总是拿这些零用钱去请班里的同学吃冷饮。冶平有自己的小算计。因为自己学习平平,在同学中还想争点儿面子,那么,靠什么去争面子呢?靠学习是很难争回面子,冶平自己就没信心。一般说,班里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是不愿意和学习不好的同学在一起。平心而论,冶平也不愿意和学习差的同学在一起,那不是把自己也降格了吗。象冶平的情况,在班里属努努力,也完全可以向上跨一台阶。(这是老师常这样说)冶平为能常与班里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在一起,甚至也有偶尔抄点别人作业的行为。所以,他付出的代价就是经常主动请同学们吃冷饮。

  台球使他入了迷,让他十分投入。冶平几次睡梦中还在与别人争高低呢。“……这一球准能打进……糟糕!又打空了……”几次他都在梦中惊醒。

  为了打球,冶平可以一天不吃饭,从早直到晚,在父母回家时,他才尾随其后,悄悄地溜进屋。

  父亲靠在沙发上打盹儿,冶平仍然很兴奋,算计着刚才那一局,若先打4号球也许还能带出6号球……擦边也许会好些……这一局可能就不会输了……

  回到家里,他也仍在胡思乱想。

  这一个月过去,马上要开学了,想了想,在台球桌上竟输了那么多的钱。冶平心里也升起几分沮丧、懊恼和不安。

  暑期的最后一个月,冶平几乎就是在台球桌边度过的。一个月下来,他的球技确实上了个台阶,但是,算下来输的钱也不少。

  新学期就要开学了,冶平心里陡然升起几分茫然。开学后,最让他头痛的是自己总不见长的6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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